写给生活

（四首）

　　潘永辉
　　
　　自行车
　　我的梦境很简单
　　只凭一辆简装的自行车
　　来往于家与人间
　　
　　在开始走入人间的时候
　　我把心爱的自行车
　　停放在最动情的青春宿舍
　　后来，时光转场
　　我置身于一所密闭的成年房子
　　扣正上衣一粒错位的纽扣
　　换上一条黑色的裤子
　　
　　我以为这才是生活的端正
　　可是当我穿着这一身严肃装扮
　　重返旧地要回自己的自行车
　　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青春宿舍
　　它们为什么消失了呢？
　　我彷徨地到处寻找
　　敲遍世上的房间
　　有陌生脸孔的不解
　　也有熟悉声音的安慰
　　
　　现在，我怎么回家呢？
　　没有了自行车
　　家变得遥远
　　夜幕降临
　　我终不能在外漂泊无归
　　夜色渐深
　　我看到天空展开了它的苍茫和神秘
　　
　　推车人生
　　把一辆很重的手推车
　　推上一架很陡的桥
　　是怎样一种压力？
　　
　　在梦中
　　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推啊推啊
　　总觉得气力不足
　　唯一的贪心是：
　　如果能把车推上去
　　桥那边就是家乡
　　
　　从梦中醒来
　　我感受着我的脊背
　　一辆寻找出路的精神之车
　　能从我的脊背辗上来
　　越过头颅
　　然后到达辽阔的胸怀
　　回到安宁的家乡么？
　　
　　我的脊背后面是往昔生活
　　把生活当成推车闯关的偏执
　　曾让我未醒的心灵
　　在梦中艰难翻越人生的坡坎
　　直到想起《西游记》第四十四回
　　孙悟空把夹脊路上的负重之车捽碎
　　
　　电梯
　　快速上升的电梯
　　在到达十八层时停了
　　意识中我家住在二十层
　　
　　不耐烦的人们挤在一起烦躁
　　一个年轻而亲近的声音说：
　　我们出去吧
　　反正再走两层就到了。
　　好吧，反正再走两层就到了
　　我从拥挤的电梯里走了出来
　　
　　在电梯外
　　我透过铁栏杆看到了开阔风景
　　多么开阔，外面有天空
　　忽然看到
　　斜对面的阳台上
　　和我一起走出拥挤电梯的
　　还有一位略显沧桑的中年男子
　　他在沉默地吃着简单的盒饭
　　他的家在第几层？
　　我心中闪过一丝疑问
　　
　　内心小马
　　十五日出生的一匹小马
　　十八日被我牵上战场
　　它载着血气之我
　　在人群里左冲右突
　　大汗淋漓，夺取胜利
　　
　　后来
　　我牵着它从战场归来
　　经过一条古老的河
　　忽然它在在河边倒下了
　　任我大声呼唤
　　它死去了
　　还很年轻
　　
　　它躺在逆流而长的荒草里
　　等待默默地消失
　　河边垂钓的一位老叟
　　爱怜地帮我打理了一下小马
　　然后又专注望着水面
　　浮标在动，潜物上钩
　　我看到两条大鱼被拽出水面
　　是黑白不同的两条
　　他送给我一些细微的鱼儿
　　我嫌它们琐屑而不能满足欲望
　　要偷偷地扔了
　　
　　后来我醒来
　　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我梦中的意识之马
　　尚未成熟地纵情弛骋世上
　　就要与世无争了吗
　　那么好吧
　　换一种老叟的心境也对
　　就让自己静观生活的水纹
　　不要像鱼那样滑溜
　　不垂钓人间

　　也不寂寞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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