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

　　李坤鸿
　　乡村纪事
　　人们常说“触景生情”，我却常常“触音生情”。
　　每当我听到“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的歌声，就会被《故乡的云》那优美委婉的旋律深深吸引，脑海里轻轻飘过儿时留下的“故乡的云”，淡淡的乡愁便流入心田。
　　我的老家在高州城西十里一个叫广潭的地方。老屋是一座低矮的泥砖瓦房，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大门朝东，山环水绕，门前不远处是一片稻田，一条由北向南流淌的小河横穿在田垌中央。过了小河一百多米，地势便渐渐升高，与远方的山峦连成一体。放眼望去，群山如海，山色如黛。每天，我喜欢站在自家的门前观看云聚云散，云卷云舒。
　　清晨，东方仿佛像一个偌大的舞台，随着天幕的徐徐拉开，一出由云朵充当主角的精彩演出便开始了——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鱼鳞似的云彩半圆型圈子从远方的山梁上呈现，并慢慢往上扩展，由小变大，由灰白变浅黄，由浅黄变金黄，由金黄变淡红……如现代舞台的灯光秀，把背景不停地如魔幻一般变换着，煞是好看。转眼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云朵显得有点措手不及而表现出无可奈何。只见阳光从云层里喷薄而出，光芒四射，东方的天空像一幅多彩的油画高高悬挂起来，让人耳目一新。忽然，一阵微风吹过，本来静止的天空开始涌动。只见一片片云朵开始慢慢地飘移，不断变换着角色，像节日花街巡游，让人眼花撩乱。刚刚看到一艘巨轮行驶在万顷碧波之中，一眨眼功夫，变成一匹枣红马奔驰在无边的草原上；刚刚惊叹九龙翻腾在浩瀚的天宇，忽然又变成一群在低头吃草的温顺绵羊；刚刚看见一只美丽的大公鸡在引颈高歌，转眼间又变成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在舞首抓腮……最让人惊艳的是，有一回当朝霞万丈时，东方一朵祥云活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坐莲观音菩萨在向人们送祝福，引得乡亲们奔走相告，激动不已，都说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象，能见到者均为有福之人。
　　日到中天，又是另一番迷人景象。
　　老家门前左边是竹林，右边是树林，观天定格在一个特定的时空范围内。那时我心目中的天是圆的，中间最高，四边连着地，也就是信奉天圆地方之说。所以我经常看到的是“最高最远”的天空，像一块蓝宝石显得特别空灵，也像一片用酒精擦洗过的湛蓝的海面特别养眼。在半空飘浮着的白色云朵，像美玉一般晶莹剔透，圣洁无瑕。云朵有大有小，有浓有淡，形态各异。有的像羞涩的淑女，温柔而矜持，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在静静的思考；有的像顽皮的幼童，迎着太阳欢快地跳跃玩耍；有的像美丽的白莲花，迎着太阳灿烂地怒放；有的像轻灵的鸽子，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有的像七彩拱桥，飞架在两座大山之间；有的像漫天飞雪飘聚在一起，散发出银白色的耀眼光芒……
　　到了傍晚，云朵变得温顺可爱。它像一位小姑娘，伴着落日的余辉，把害羞得通红的脸放得低低的，借着夕阳这面大镜子进行最后一次打扮梳妆。在晚霞这位神奇的化妆师的点化下，云朵的脸色在不断地变化着，时而银灰，时而霞红，时而玫瑰红，时而橙黄……一会，云彩少女涂上了红胭脂，穿上了七彩裙，挽起高高云鬓，在故乡西边佛子岭的灵光映照下，伴着慢慢降临的夜色，弯腰走进徐徐落下的天幕之中……
　　如果是阴雨天，云朵会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表达它的不满。这时的云朵会一改美丽可爱的形象，搬弄起是非来。脸变得阴沉沉的，身体变得黑呼呼的，把天地间都涂鸦得一片灰暗。一眼望去便是“千里黄云白日曛”的感觉。特别是当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之际，云朵会乘机搬弄魔法，“大闹天宫”。它们相约聚集在一起，把神气的太阳公公密匝匝地遮挡住，形成“黑云压城城欲催”之势。再借“雷在半空驱车马”之机，制造“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这时，好像天要掉下来似的，世界似乎到了“危险的边缘”，应了我家乡的一句谚语：“天黑天就开，天白水就来”。这个时候，往往会有一阵狂风吹过，灰尘滚滚，飞沙走石，天上黑色的云朵好像一块遮羞布，被风从天边掀开，白色的云朵突然哗哗地号啕大哭起来，倾盆的泪雨骤然而下，那是云朵流下的委屈泪水……
　　我喜欢故乡的云。喜欢它多姿多彩、千变万化的形态；喜欢它春天像纯洁天真的少女；夏天像顽皮可爱的小孩；秋天像成熟温柔的少妇；冬天像阔达乐观的白胡子老爷爷；阴雨天像神奇的魔术师道法无边……
　　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唐朝诗人元稹在《离思》中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觉得应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故乡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