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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21-11-29期 第B3版:往事

辗米屋

  

王侏晓
  家乡的辗米屋还在,但早已不再用作辗米之用。辗米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前乡人日常生活之必需。家家户户都有谷,但辗开谷壳后才有米做饭。
  七公今年九十有几了,做了大半辈子辗米工。
  儿时,我经常与弟弟到辗米屋玩。七公给我的印象永远都是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白鼻孔、衣裤,连手脚也是白的。辗米时,米糠粉满屋都是,人在里面停留一会儿,全身就会蒙上一层米糠粉。
  那时,远近的乡人都得早早地担谷过来排队,遇上人多,得等上几个小时才轮到。不过,等多久都无所谓,因为谷是不可能不辗的。
  还未轮到的乡人,便会在屋门前打牌(扑克),或走象棋。没有占到牌位或棋位的,就做旁观者。但总有那么一两个观牌或观棋的人忍不住出声指指点点,引起一番争吵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轮到辗米的,就帮忙将谷倒进那个饥饿的大漏斗。七公将漏斗底部的铁闸片缓缓地拉出来,谷就慢慢地流进辗米机中。接着,七公在辗米机的出口,用左手捧起一兜连米带糠的半成品,用右手翻看米粒,判断粗碎程度,然后再调试辗米机,直到觉得米的碎粒程度和米成条的数量满意了,就完全拉出铁闸片,加大马力辗米。
  辗出的连米带糠的半成品,会进入一个鼓风机。在鼓风机里,米与糠经过一番疯狂的舞蹈后,最终分离开来。米会流入担谷来辗的谷箩,粗糠则流进用铁架子撑开袋口的麻包袋,而糠粉经过一条长长的白布条袋后最终落到更为精致的纤维袋里。粗糠是鸡鹅鸭的美食,糠粉能让猪们长膘。人们进入辗米屋之所以全身是米糠粉,当然是拜了被风吹得圆鼓鼓的长布条袋扬出来的粉尘所赐。那条被风吹得圆鼓鼓的长布条袋,在屋内欲飘却又飘不走的(因为袋两头固定了),不失为一条抢眼的风景。
  八岁那年,有一天,贪玩的我拿了一根小木条在辗米机前耍功夫,一不小心将木条放到了辗米机的齿轮上。齿轮紧紧地咬着木条,硬生生地吞了进去。我怕七公骂我,想用力把木条拉出来,死也不肯放手。幸好七公发现得早,一手将我的手拉开。下一秒,木条就被全部吞到机肚了。好险,再迟一点,我的手恐怕就得报废了。七公也吓出了一身汗,他用满是糠粉的大巴掌,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三下。我不敢哭出声,但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满面。母亲知道后,用棍子好好地“服侍”了我一顿,不准我再去辗米屋玩。不过,不久后,我又忘了痛,照样溜到辗米屋看热闹,只是定份(循规蹈矩)好多了。
  最高兴是逢年过节了。母亲早早就准备好糯米或糯米谷。有时嫌糯米太糯,母亲就会在糯米里加上一些粘米。母亲总是在节前将米拿到辗米屋打粉(是用另一台小机器辗的)。打出来的粉当然是用来包籺了,你说能不高兴吗?!等母亲打好粉回家,无论到不到节,都会先做几个普通的籺来让我们三兄弟解解馋。或者干脆搓个面团,切成条或做成小丸子,放进清水里煲熟,加上葱花菜叶,再斟上几丝花生油,足以刺激满口腔味蕾,堪比人间美味。
  时代在不断进步,科技也在不断创新。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担谷去辗米的乡人越来越少了,节前也渐渐地不见人去打粉了。镇圩上,现成的米越来越多,米粉也多了很多花样。
  不记得在什么时候了,七公将辗米屋关了,辗米机顿时变成了一堆废铁。再后来,七公将辗米屋变成了杂货店,这才使屋门口又再热闹了起来。
  尽管有关乡人辗米的种种已离我们远去,消失在时间长河中,但年代的记忆是抹不去的。我永远忘不了在辗米屋的故事,忘不了屋内的米香味,还有那贴地气的糠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