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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20-07-31期 第B3版:荔风/夕晖

小巷深处是谁家

  

余诗雅
  小巷空无一人,墙角的野菊花开得有点寂寥,我的双脚被春风被回忆拽着往里走。我把脚步放轻,再放轻,生怕触动了墙角那一株开败了的簕杜鹃的心思。
  这是2020年春天的一个早晨,因为疫情,学校还没有开学,那些带孩子读书的租户都还没回来,屋檐下没有晾着飘飞的长衫短褂,屋顶上看不到在风中摇曳的老式电视机天线,小巷里听不到稚童的嬉笑吵闹声。
  是的,这不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小巷,这里没有穿着旗袍走在杨柳岸晓风残月里的女子,没有青石街、油纸伞,这里充斥着鸡零狗碎、锅碗盆瓢的烟火气息,我从前之所以常来,是因为这里住着一位叫燕的姑娘和她的一家。
  哪一户是燕以前住过的呢?就在这里,就在这条巷子里的呀!是这里吗?我站在一户房子前,墙根的狗尾草随风摇曳,似在跟我叙旧,应该就是这里了。我来过无数次的,我们一起吃饭、睡觉、看书。燕妈妈那时候年轻白皙,她煮的鸡汤爱加桂圆,甜甜的暖暖的,燕家的豆腐爱放芫荽,燕家经常吃水煮鸡蛋。我和燕读《花溪》,看《霸王别姬》和《花样年华》,和玲、丽一起唱《电台情歌》,还有那首“走在大路上,我背着吉他……”的歌。那时候我们刚过完千禧年,燕芳龄十八,体重只有92斤,穿牛仔裤,背帆布袋,她的同学却叫她“肥妹”。
  大家都管这片出租房叫“房地产”,这里租金不贵,一些农村家庭,年轻的父母出外谋生了,便在此租一处房子,让家里老人出来带小孩读书,也有些是由妈妈带着的。那时候的小巷,过道上经常放着炖汤的煤炉,炉上“嗞嗞”冒着热气,要是汤水沸腾了,锅盖就会嘭嘭唱起歌来。那时候这些人家的屋檐下一片桃红柳绿,多是老人和小孩的衣物。以前我每一次来这里,走过小巷,是要不断重复好多遍“煮饭了吗?吃饭了吗?”才能走到燕家的。
  如今,燕妈妈身体不太好了,甚至行动不便了,在好多年前就搬走了。我们的青春亦已被风吹远,当年住在这里上小学的孩子如今大学毕业了吧!现在送孩子来镇上读书的父母会想办法在这里买房,或者住进了学校旁边宽敞明亮的状元楼。那么,眼前的小巷如此荒凉,到底是因为疫情还是这里本来就没人住了呢?
  我的脚冷不防被什么绊了一下,原来是个烂脸盆,里面种的葱已枯萎,房子的水泥墙已发黑,歪着脚的旧藤椅被遗弃在墙根,有种“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的凄凉。历史在前进,消逝意味着新生,可能不用多久,这里就会有新的钢筋水泥疯长,这些老房子就像一位迟暮的老人,在钢筋水泥的高歌猛进里,他会窘迫地退缩,退缩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容颜苍老而不敢抗议、不敢诘问,并且怀着深深的愧疚,消逝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
  乍暖还寒春几许,只待旧貌换新颜?可为什么每当我面对这些旧物的割舍,总会感受到一种美丽被岁月撕裂的疼痛?我是矛盾的,我每天向城市奔跑,却又一次次深情回望老屋的竹林炊烟,我厌倦身边的车喧人嚣却又不敢归去尝试劈柴喂猪插秧种豆的辛劳。
  此刻,我就这样怀着且喜且忧的心情站在这条寂寥的小巷里,风吹响锈迹斑斑的门环,犹如2001年应和的回声,嘹亮而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