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为岭南荔枝写推荐信的是张九龄

郭柳纤
　　东汉著名文学家王逸的《荔枝赋》，描写过荔红时节在今天的滨海茂名触目可见的荔园美景：“灼灼若朝霞之映日，离离若繁星之着天”；接着盛赞在荔园中“仰叹丽表，俯尝嘉味”的美好感觉：“口含甘液，腹受芳气。兼五滋而无常主，不知百和之所出。”其大致意思和明代著名荔枝吃货张岱写的差不多：“剥之凝如水晶，食之消如绛雪。其味之甘芳，不可得而名状也。”王逸的结论是：荔枝“卓绝类而无俦，超众果而独贵。”实际上，从王逸的“简历”看，他当年好像并没有到过荔枝产区，他的这些描述应该是来自荔枝产区的朋友们“口耳相传”。
　　要想知道鲜荔的真味，必须亲口尝了又尝。翻开典籍，历代的大文豪中，第一个堪称荔枝拥趸的非张九龄莫属。他是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个名相。开元十八年（730年），他被贬任桂州刺史（治所今广西桂林）、岭南道按察使，期间曾到其所管辖范围内的茂名“出差”，正碰上荔红时节，遂留足几日，得以大饱口福。后来回京工作后，曾在中书省（唐代发布中央政令的中枢机构）跟同事们盛赞荔枝是最好吃的水果：“味特甘滋，百果之中无一可比！”没想到，在场的官员由于大多没有尝过新鲜荔枝的滋味，怎么也想象不出荔枝到底是怎么个好吃法儿，摇着头不肯相信。幸好在座的有一位姓刘的中书舍人，曾在南海郡做过官，也是真正吃过新鲜荔枝的人，听了张九龄的话，很有共鸣，点头感叹说：“荔枝真的是世间最甘美的果品了！”
　　这不由得使张九龄想起“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的典故，感慨：荔枝的味道无与伦比却无人肯信（“味以无比而见疑”），就好比一个难得的人才因没有获得施展才华的机会而默默无闻、“终然永屈”一样。于是，他有感而发，挥笔写出了传诵千古的《荔枝赋并序》：“果之美者，厥有荔枝”“未玉齿而殆销，虽琼浆而可轶”“夫其贵可以荐宗庙，其珍可以羞王公。”
　　张九龄盛赞，荔枝的外皮像龙鳞一样紧密排列，内膜像润洁的美玉一样却又饱含水分；果肉像向阳盛开的江萍花，红色的内膜打开，明玉一般的果肉现出，亮晶晶的，仿佛尚未沾上牙齿就要消融，即使是玉皇大帝的琼浆玉液也无法与它的味道比美。它的甘美无与伦比，不是精美的语言能够说尽的。听到的人欢喜而企望，见到的人惊讶而抬头。心里愤怒的人可得到平息，口里的爽味可使人忘却疾病。它的味道甚至比天降甘露还要神奇，怎能与湘橘相提并论呢？魏文帝曾用葡萄来比拟荔枝，可谓“传闻之大谬也”。
　　荔枝是杯盘中的仙液、宴席上待客的珍品。如果是时节炎热，客人中有烦躁不安的，只要吃上几颗鲜荔，便立时心情舒畅、浑身通泰。体弱之人只要吃上一百颗荔枝，便能补益元气，调理内脏。所以没有人会对这甘美有满足之时，即使是不贪婪之人，吃过鲜荔以后也会不可救药地爱上它（“有终食于累百，愈益气而治内，故无厌于所甘，虽不贪而必爱”），而将其他美味的水果弃之不顾。
　　这位张宰相的文章素以“济时适用”、绝无虚假著称，所以对他的这些话，你必须深信不疑。笔者原本确信清代两广总督阮元在《岭南荔枝词》中所言：“新歌初谱荔枝香，岂独杨妃带笑尝。应是殿前高力士，最将风味念家乡。”认为高力士是岭南荔枝第一介绍人，今天重读张九龄的《荔枝赋并序》才发现，原来最先勾起杨贵妃荔枝“馋虫”的，恰恰是当时正受唐玄宗推重的张宰相的这篇大作。明代著作家邓庆寀在《荔支通谱》中对此作了考证：“议者谓杨妃酷好，安知九龄有以启之。”
　　虽然张《赋》本身并没有劝唐明皇下令进贡鲜荔的初衷，而有讽谏他须爱才识才惜才用才之意。但他的家人却籍此找到了飞黄腾达之路。据《新唐书•后妃传》记载：“杨贵妃嗜鲜荔枝，岭南节度使张九章乃置骑传送，奔走数千里至京师。”这个张九章，就是张九龄的亲弟弟。为此，张九章还得了个大彩头——“于是岭南节度使张九章、广陵长史王翼以所献最，进九章银青阶，擢翼户部侍郎，天下风靡”。张九章这个马屁拍得，啧啧，“天下风靡”。
　　虽然高力士并不是第一个推荐岭南荔枝的人，但不能忽视他所起的关键作用，据段公路《北户录》卷3《无核荔枝》记载，“南方果之美者有荔枝……其高潘者最佳，五六月方熟。有无核类鸡卵大之者，其肪莹白，不减水精，性热、液甘乃其实也”。高力士家乡的荔枝，还是无核荔枝。杨贵妃经常跟随唐玄宗出游，只要骑马而行，就由太监高力士牵着缰绳伺候着（“妃每从游幸，乘马则力士授辔策”）。作为唐玄宗和杨贵妃提供贴身服务的人，对家乡这样的好东西，又有张宰相的《荔枝赋并序》为证，高力士岂能不向皇帝和杨贵妃推荐？
　　高力士把岭南荔枝的优秀品种锲而不舍地推介到大江南北，为确保岭南荔枝的品种质量，每年亲自监理贡园内荔枝的栽培与发展，茂名地区现存的四座贡园，以及高凉地区的荔枝品种繁多，果树茂盛千年不朽，即是明证。为保证荔枝能保鲜运达长安，在高力士的力促下，茂名民间总结出“荔蜜浸泡保鲜法”“竹筒保鲜法”“整枝移植法”等，确保“鲜摘色味绝佳”。《新唐书•杨贵妃传》：“妃嗜荔支，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可见唐代荔枝尚在保鲜期内即可抵达京城。可以说，高力士是当之无愧茂名荔枝第一推销人。
　　（作者系茂名市行政学院行政学教研室主任，广东省岭南文化遗产研究院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