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有棵苦楝树

　　谢志
　　农场里，橡胶树多，苦楝树也多。有橡胶树的地方，几乎都长着苦楝树。
　　那年，过了元旦没几天，农场的光头汽车，将我们连同床板、条凳一起拉到生产队。队里房子紧缺，只好在队边腾出两间以前做过牛舍的老屋安置我们。看得出，墙壁被重新抹过灰沙，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三合土”，中间那道顶到黑色瓦底的竹笪，算是“楚河汉界”了，即是五个男知青住这边，三个女知青住那边。当年我们这些知青大多是十六七岁，初中还未毕业，就来到这山沟接受“再教育”。
　　有一天，场里的光头汽车载着几个军人从牛舍旁边驶过。没几天，队里就宣布，我们成了“兵团战士”，不过我们觉得没什么两样，照常开工收工，出力流汗。工余饭后，我们常去邻队串门，与一齐来插队的同学聚会谈天，来回仅三四里地。我们还组织了宣传队，跋山涉水，到处宣传演出。可能是演得好，被当作典型推广，师部首长还带着各团宣传干部来到队里观摩，我们着实威风了一阵。我们唱革命歌曲，也唱民族歌曲，有时会把歌词改一改，比如唱《敖包相会》，把“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唱成“为什么旁边没有面包”，那时条件十分艰苦，大家总觉得肚子饿，便即兴就把歌词改了。收工回来，我们就在苦楝树下煲番薯、濑面籺。
　　有谐音云：苦楝，即“苦练”，我们在农场真的“苦练”了很长时间。那年到队刚好碰上春管，每天天还没亮就开工了。我们用锄头的圆木柄作扁担，挑着一担重肥，摸黑上山。上到林段，在胶树旁边挖个大穴，将重肥施下去。有一回施水肥，那担粪桶差不多高过我，挑着“半桶水”，平地行走已是踉踉跄跄，上到山上，就只能拖着粪桶行走了。翻带，即是在梯田里给橡胶树松土，又大又重的四方锄，举起都不容易，还要用力锄下去，将大块大块的泥土翻过来。一天下来，大家的手掌都布满了血泡……
　　时值春夏之交，苦楝花开，淡紫色的苦楝花飘飘洒洒，若丁香一样浓郁的香气溢满窗前。休息的时候，坐在苦楝树下，静静品味，你会发现苦楝树有着千般妙曼。我喜欢它不以柔弱而轻贱，不以渺小而自卑，始终坦然面对命运，不与艳芳争宠，不与世俗同流，却添一份独特风采在人间，这不正是居住在苦楝树下那群知青的真实写照吗？
　　许多年后，我们又回到那里，眼前是整洁的道路和一幢幢安居新楼。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有谁想到，在岁月的深处，这里曾有两间住过知青的老屋，老屋的窗前有一棵苦楝树……曾经在这里的知青挥洒了青春和血汗，编织了理想和希望，也滋养了成熟和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