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终端下载:

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18-04-10期 第B4版:文化

清明时节哭良师

  庞积聪
  4月2日上午,闻陈光宗先生病重入院,即嘱好友王教授悉心关照。傍晚8时许,在赶回水东途中接到先生孙女电告,说先生已“抢救无效”,我几度哽咽至痛哭失声,同车好友一时不知所措。
  沉沉夜幕下的医院三楼ICU,病床上的先生敛容安详,似是一生劳累后的深眠。我与慧谋、学翔、李好诸兄合掌默立一旁,四周静的只听见我们内心的抽泣。
  先生走了。是夜无眠……
  途中之哭,一哭先生身世坎坷。
  先生出生于电城北街贫寒之家,父亲冬卖鱼炸夏卖豆花,瘦肩挑起一家老小的生计,日晒雨淋,走村过户,沿街叫卖。他自幼励志苦读,夜晚一手捧书一脚踏碓,为父亲舂作鱼炸的米粉,持恒勤读苦练,从私塾到中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读大学,家人变卖家当供学,无钱坐车,负笈徒步数天上省城求学。寒窗苦读,节衣缩食仍然饿肿了双腿。毕业逢故乡解放,欣然投入重建古城的艰巨工作,呕心沥血,无怨无悔。庶几被打成右派,直至文革几经人间炼狱,心身备受摧残。
  及至中年丧妻,更遭晚年失子,先生一生运途多舛,蹇于后人,尝尽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二哭先生实大于名而名不出小城。
  寒门出骄子。先生五岁描红、七岁榜书、十二岁可挥春帮补家用,赢得“北街神童”美称。及长,随名画家李云习画,废寝忘食几至“走火入魔”。十五岁在关圣庙举行个人书画展,轰动古城。
  大学幸遇关山月、吴子复、赵少昂、林风眠诸大师,左右逢源,画艺大进。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几十年如一日,两耳不闻窗外事,诗书画印兼攻兼成。艺术“独具识力,承祖开宗”(陈金章语),“独创平衡童体,隶书在全国首屈一指”(陈永正语),“至于有所创造、望风不及,叹为观止”(沈定庵语)。
  先生梅开二度,两获“鲁迅文艺奖”,六入“全国书法篆刻大展”勒石八大碑林,作品藏于中南海及纪念堂。
  他遍读秦汉碑帖,真草篆隶,操千曲而后晓声。艺术独树一帜,风格气象正大高古,无论伊隶与童体,均开一代书风,成就令书坛敬仰。然终“楚兰生于深林”,郁于小城,倚卖书画为生计,一生清贫,不随流转,留给我辈无尽的叹息……
  我与先生相识于二十年前,即决定与白灵勉为其难,撰写长篇《陈光宗传记》,后由关山月题书名为《墨缘》。朝夕相处,深悉先生人品艺品皆为尚品。正大高古,是他艺术也是他人生的写照,所谓“书如其人,画如其人”云云。
  人非圣贤。社会上除了推崇先生的艺术之外,也夹有微词。对于他的固执不擅交际,对于他的有偿书画等等,有曲解也有误会,当然不乏嫉妒者的流言。
  但先生坦言: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种田。闲来写幅青山卖,不食人间冤孽钱。卖书画为生,唐伯虎只有这个本事,也并未失去清高。“一介书生弄笔墨,三餐清淡戏丹青”,“红薯半锅方恨少,墨汁成池不嫌多”等等,都是陈光宗的自画像。
  他个性木讷,言谈谨慎,常为家事烦恼,也为琐事苦闷,的确是个平常人。他从文联主席做到副主席再到文化馆的副馆长,官越做越小,他确实不是做官的料。可是他几十年于艺术矢志不渝,风吹不折腰,浪打不回头,终至于“豪横人间笔一枝”。
  他的书画作品和艺术追求,凝聚了全部才情和心血,灌注着一生的人格力量,是陈光宗交给世人的生命表白。正大高古,书坛不再。
  先生走了。慧谋兄说“天堂有笔纸,人间留墨香”,是对先生的告慰,也是对痛苦内心的自我安抚。他的关门弟子学翔兄为老师的书法全国巡展已奔忙了近一年,此刻不禁悲从中来。
  所幸不管是官媒或者民间的微信群,尤其文友知交,连日来纷纷缅怀悼念,高度评价,由衷叹息书坛崩柱,丹青缺瓯,我则哭忘年益友,自此阴阳隔别;小城一隅,再无促膝良师。
  先生,天堂有路,一路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