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牛角墨斗

杨丛
　　父亲珍藏着一件罕见的牛角墨斗。这件牛角墨斗一巴掌长，面上正中开着方形小口；角粗的一端，镂空成“匚”形，装着收放线的小木轮；角尖开着个黄豆粒大的出线孔。只要一搅小木轮，一拉粗墨线，便可用来测物量具。侧着看，很像一只黑色微型翘头船，精致、美观、古朴。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家乡村起房盖屋尤为艰难，为了省工省钱，也为讨口饭吃，村里兴起一股自学泥水匠、木工之风，父亲就是其中一员。他虽然文化不高，可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因此选用起工具来非常讲究。
　　一次，生产队的一头小水牛跌下山谷摔死，村人分吃牛肉后，父亲如获至宝地要来牛角，依照老木匠的古书制作起墨斗来。当时，父亲一有空就锯角，雕镂，打孔，琢磨，忙得不亦乐乎。母亲劝他别小题大作，到集市上买一个算了，可父亲仍不为所动。十天半月后，父亲的牛角墨斗闪亮登场了，就如工艺品一般，精致美观、轻巧实用，立刻招来一大片羡慕的眼光。
　　那时我年幼，一见父亲给村人盖房砌墙就跟着去。父亲定好位，便会呼叫玩耍的我去拉线，我也应声而动，扯着坠子将墨线固定在另一端。父亲手勾墨线，一弹一放，“绷”的一声，一条平直的墨线赫然印在墙上。父亲操起工具忙活起来。我就搅动着小轮收墨线，那“咯吱”的搅轮声，仿佛一曲轻轻的童谣曲，舒缓悠扬，甚是好听。
　　记得有一次，我正摆玩着墨斗，被父亲的呼叫拉线败了兴，反复校了几次，才将墨线校准。父亲看出我的情绪，收了线，严肃地告诫起来：“有了这小东西，房子才能盖得平正笔直。做人做事也一样，标准一走样，哪能行得正，走得稳！”父亲的弦外之音，听得我脸上热辣辣，墨斗线的哲理也印到心里头。
　　多年来，父亲带着他的牛角墨斗，诚恳做人、踏实做事，为村里盖起一间间房屋，筑起一堵堵围墙，也修筑出了我家的幸福生活。
　　而今，传统木工建筑用具大多升级换代，或者已经失传，父亲的牛角墨斗也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可我仿佛听到它吱吱的声音，诉说着岁月的荣光、父辈的匠心和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