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宿命

总会有一些什么，已经面目全非了，或者说，不存在了。可是，一回头一转身，它却清清楚楚还站在那里，是最初遇见的姿势。比如，一棵树。 是一棵梨树。爷爷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棵梨树和他年纪差不多。算来，现在它已经80多岁了。是棵老树了。 20年前，父亲承包了一片盐碱地，那时候，这棵树就站在这里。它树冠茂盛，枝枝叶叶密密集集，延伸很远，形成很大的绿荫。树杆矮而粗，需我和弟弟两人合抱才能拦过来。那时，我不过也才几岁，弟弟刚学会走路。父亲母亲忙着耕种，常说，去，到老梨树下玩去。我便领弟弟过去，树上树下的蹿跳，或是在树荫里玩沙土，有时玩累了干脆就躺在树下睡去。那时，它是一棵酸梨树。 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天，当我站在它面前时，几乎认不出它了。它的很多枝杆被锯掉，并长出了细嫩的小枝条。父亲说，酸梨又小又涩，不值钱，我现在把它嫁接成甜梨树了。可是，可是，这还是它吗？看着它光秃秃的样子，我几乎要哭了。很快就长出来了，傻丫头，等着吃大甜梨吧！ 正如父亲所言，第二年它就又枝繁叶茂了，并果真结出了大甜梨。父亲自然欢喜，打药锄草，管理的很仔细。 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天，当我站在它面前，发现它又有了改变。父亲说，甜梨不值钱了，雪梨才好卖。那年，它成为一棵雪梨树。 它便又以雪梨树的名义生长着。它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很拼命地结着梨子。 然后，有一天，当我再站在它面前时，父亲说，它现在是一棵香梨树了。是的，我已经吃到过了，那实在是一种很好吃的梨子，甘甜，入口即化。 一转眼，20年便过去了。今年春天，我去看它，是想看它满树白的梨花。可是，我还是晚了一步——它的枝杆已经被锯断，那些要结香梨的梨花散落了一地。是的，春天是嫁接的季节，父亲又在忙着为它嫁接了。 它现在又是一棵酸梨树了。父亲说。 是20年前的酸梨吗？ 是的。父亲说。父亲说20年前的酸梨烂了也卖不到一分钱，20年后，也就是去年冬天，城里人买酸梨买疯了，据说可以止咳化痰预防感冒，涨到好几块钱一斤呢！ 兜兜转转20年，从酸梨树到酸梨树，是做为一棵树的宿命。就像我们许多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原也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