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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晚报 第2019-12-02期 第15版:小东江

  

□ 补天裂
  瓮,如今渐渐少见了。小时候,或大或小,一般家庭都有三五口,或贮粮盛米,或储水腌菜等等,都派上用场。
  生活在城市的孩子,恐怕早已不知“瓮”为何物了。别看它口大腹粗,造型笨拙。当年,它不仅是农家不可或缺的家什,还是衡量一个家庭家底如何的参照物。
  小时候,记得家里各房间都摆有大小不一的瓮。贮谷的叫大谷瓮,盛米的叫米瓮子,灶厦里那口储水的叫水瓮。另外,还有糠瓮、糖瓮、酸菜瓮等等。瓮头上面,还时常堆放着簸箕、米筛或箩筐之类的篾织物。
  其时,瓮除了充当“家什”使用外,还有更深层的寓意,谁家的大瓮多,就代表谁家的谷米充足,家底殷实。无坛少瓮的,一般都是断粮缺米的困难户了。
  听老辈人说,旧时男女相亲,女方或媒婆特别关注男家大瓮的数量,其常常作为衡量男方家境的参考值。大瓮多即意味着谷米多,有粮储备,则有米落锅。至于钱多钱少,起码嫁过去不至于忍饥挨饿。因此,当年也有男家迫不得已用“瓮底垫糠,瓮面铺谷”的伎俩来糊弄女方,以图婚姻成功。
  以瓮贮粮,在农村是极为普遍的,陶制的瓮,既隔潮防虫,又免遭老鼠糟蹋。干谷在晒场上用麻袋或编织袋打包回家,随即贮入谷瓮,然后盖上瓮盖,以备待用。
  还记得,母亲不时从谷瓮里掬出黄澄澄的谷子,挑往大队的米机排队,不久就辗回米与糠。雪白的大米随即倒入米瓮,粗糠喂鸡,细糠入瓮,以待养猪之用。
  旧时的灶厦,犹记灶旁有口水瓮,家里一切日常用水,比如煮饭做食,喂猪淋狗,早晚洗漱等等,都源自这个水瓮。以瓮蓄水,不易变质。盖上瓮盖,又能长时间保持水质的纯净。
  每天早晨,母亲煮好白粥后,第一时间是去井头挑水,一担一担地挑回来,直至将水瓮灌满;偶遇天大旱,或冬季井涸,母亲半夜就得起来排队挑水;每年,除夕夜,母亲必定要储水满瓮。以此寓意,来年丰足盈满,千有万有……
  经年的风俗,直至厨房无瓮,才被彻底颠覆!
  旧时,瓮在农村,还有多种用途,比如“坛入菜脯,瓮腌酸菜”。秋天是芥菜的收获季节,瓮腌酸菜是农家的传统,在艰苦的岁月里,爽口的酸菜,不仅是农人的嗜好,更是农户储备的家常凉菜,彼时,早、午两顿,是以粥食为主,菜脯或酸菜只管洗净,无须煎炒,便是农户饭桌上美味的佐餐品!
  关于以瓮积糖,我家还有鲜为人知的故事。
  小时候,父亲每年在大队糖厂收官前,都会低价买些蔗糖用瓮屯积起来,待明年得价时再贩卖给周边的小商贩,从中谋取价差养家糊口。这种行为在当年叫做投机倒把,不准公开做,只能偷偷干。
  积糖,挑选糖瓮却非常讲究,来不得半点马虎。必须精挑细选内外釉质完好无损,且无砂眼的才适合做糖瓮。每年,买回片糖有序叠入精选的糖瓮里,再将瓮盖反转盖好,然后,还要拌些湿灰泥将瓮口密封,防止漏风,以策万全。否则,瓮内受潮,片糖回软或会变成糖浆。
  长此以往,见瓮口有灰泥痕迹的,便习惯认定为久经考验的合格糖瓮了。
  然而,某年旧屋翻新,内墙批荡。当时,未有脚手架,是在瓮口上面铺设木板,再在木板上架起椅或凳就批荡,因此,很多普通的瓮口,难免在抹灰时粘了灰沙浆,留下难以清除的痕迹。
  次年冬季,一如既往,照例甄选瓮口粘有灰泥的来储糖。结果,始料不及的是,至第二年开瓮卖糖时,居然瓮里全是糖浆,哪里还有一块片糖?父亲与二伯父,面面相觑,气得够呛。一贯和睦的兄弟俩,因损失惨重,当场你怨我,我怼你,吵得不止是面红耳赤,差点还大动干戈。后经查实,原是被批荡的灰泥误导,稀里糊涂找错糖瓮了。
  一口口大瓮,记证的是生活,也是历史。
  改革开放,百业兴旺。科技进步,一日千里。农村生活日新月异,时尚走进了千家万户。原来的“坛头瓮子”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我家的大瓮随历史的洪流,辗转从旧屋搬到新居,再从新屋搬出庭院,最终,从院里搬到了路边。
  每每回乡,看着搬到路边的那些大瓮小瓮,似是默默诉说着父辈的艰辛与希望;又像装着自己曾经的青春与梦想,静静地守候着沧桑的岁月。噫,睹物思故,遂以文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