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终端下载:

当前位置:茂名晚报 第2019-04-01期 第15版:小东江

这一刻,我哭了

  

□邵留生
  中午吃饭时,妻问我,今晚要去唱歌吗?我说不去了。工作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为自己庆生过,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妻知道我下午还有课,晚饭后也要送饭回老家,没多少时间,就不再说什么。
  虽然生日这天跟平时没两样,但是在这天面对母亲,无以回报的养育之恩总会使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特别是这几年,母亲身体大不如前,已是风烛残年,几乎一个人守在老家,陪着时光,一天老比一天。去年下半年来,母亲连饭碗都端不稳,就连说话也越来越像小孩。
  我如往常一样早起做饭,等母亲吃过,就去上课。在烧饭的时候,我小心扶母亲起床,换好尿裤。看着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母亲,生命的无助,谁又能避免得了?我用调羹将稀饭递到母亲嘴边,看着她机械般张口,然后慢慢、吃力地咽下去。母亲抬头看看我,又张开嘴巴,等待下一口,面无表情。母亲有多长时间没叫喊过我的名字了,我竟然完全记忆不起。
  母亲越是视我为陌生人,我越是心里难受,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此刻,任由我怎样叫她名字,也不知道我在叫她。这个生我养我的人已经苍老得再也认不出她的儿子,那个曾经喂儿子吃饭的人,已苍老得只能由儿子喂她!时间于我而言,不是一把杀猪刀,而是堆积在母亲脸上深深的皱纹,以及她平静得让我心酸的眼神。
  中午,在回学校前,我走进母亲的房间。在母亲回老家住的这些年来,每次回校,我都会到房间再看看她才放心。躺在床上的母亲突然望向我,吃力地说:“行来一时子(过来一会儿)。”我赶紧走到她面前,如往常一样,拿起桌子上装着冰糖的瓶子,准备打开。母亲接着说:“你莫出去咧。”看着她近乎乞求的眼神,我无力回答,只是呆呆地站着,心如刀绞。
  48年前的这一天,从母亲体内呱呱坠地,我想,在我还未睁开眼睛看到这世界的时候,母亲一定是把我紧抱于怀,有什么比一个生命的诞生更值得珍惜呢。虽然我是家中老五,但母亲仍然对我疼爱有加,听村里人说,我到读小学前,还没断奶。我从小就享受着农村小孩难以比拟的优越感,当别的孩子跟着父母到地里劳动时,我却可以在村里四处游荡。这里,有母亲的一份功劳,她把爱,给予了她最小的孩子。48年后的这一天,还是在老家,我已长大,母亲却无助地说出“你莫出去咧”!
  我从冰糖罐里取出两小块冰糖,放进母亲嘴里。母亲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我拖着沉重的步子,每迈开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走了出去。天井的龙眼树已是一树繁花,中午的阳光正落在繁花之上,几只蜜蜂,时而停驻花蕊,时而上下盘旋。眼前,春天真的来了!而身后,却是苍老得早已认不出自己孩子的母亲。我再次返回母亲的房间,看到母亲正用没有一颗牙齿的嘴,不停地咬动冰糖……这一刻,我哭了。
  母亲整天躺在床上,一个人,守着老屋,守着孤寂的时光,从窗外斜漏进来的阳光,温暖着母亲早已退却的视力。去年那只陪伴她的白猫,今年早已不知去向,也许是不在了。
  在回学校的路上,微冷的春风正吹动我热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