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老头一台戏

张学伟
　　三个老头，老张老王老李是老朋友了，同年同月生，都66岁了。
　　三个老头，年轻时候，每次聚，每次吵，吵完，分开，过一段，再聚，再吵，再分开。退休以后，每次聚，仍然吵，吵得不是那么厉害，但抬起杠来，依然不依不饶，分开，过一段再聚。但毕竟都老了，抬完杠，继续聊。
　　说起来，三个老头性格各异，老张是个乐观派，尽管有个傻闺女嫁不出去，要是别人非愁死不可，老张天天乐呵呵，没见郁闷过。别人一见，知道老张的秉性，还故意调侃：老张，你那聪明老闺女嫁人了吗？老张竟然笑眯眯：这老闺女看来是嫁不出去了，那老爹干脆就养她一辈子得了，省得钱没有地方花。比你养猫养狗强多了。闺女的声音特别甜，会喊：爸爸，我饿了，爸爸，我渴了。给猫狗花钱再多，也不会喊爸爸一声，对吧。
　　老王不爱说话，从一家杂志社退休以后，更成了个闷葫芦。碰到爱说话的老张，就那么闷乎乎一站，老张见到老王，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可老王本来就不爱说话，一 退休，脑子似乎更短路了，见老张问了一大堆，脑子反应更慢，以前是10秒后回答，现在是30秒后，再问一遍：你问的啥？待老张重复第二遍，老王反应还是30秒后，回答：身体很好，忙啥？忙着带双胞胎孙子孙女呢。说罢，不等老张的话说完，自顾自说：不聚会吧？那带孩子去了。不说了。就慢慢腾腾走了。弄得老张不好意思。瞧着老王雪白的头发，摸摸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果真是老李说的对，老王有老年痴呆先兆了，才两个月不见，就老成这样。不过，自己显得年轻，是因为染发了。
　　老李有儿有女，却一个人独居老宅，是个愤青派。不说话时不说话，一说话，就激情四溢，连眼睛都是红的。出过6本著作，人有才华。他的心脏不好，愤青后，总要犯病。有一次，在大街上，不知怎么，起先是侃大山，侃着侃着，激情又上来了。结果，晕倒在地。等醒来，人已经躺到了医院急诊室，儿子女儿哭成了泪人。老李也心情糟透了，以为末日即将来临，赶紧口述遗嘱，这是他第9次口述遗嘱了。每次都不一样。但一周过后，和多次犯病一样，老李依然活着，根本没事。
　　这次，三个老头聚在一起，是乐天派老张的主张；三个老头先在饭馆吃饭，去泡脚，都是老张出的钱。最后还有个节目，一起到老张新买的房子里，欣赏淘来的古董。然后，坐在客厅，一边喝普洱，一边侃大山。侃过去的工作，侃退休薪水，侃儿女，侃人生，最后侃到了三个人的身体。似乎，第一次，三个老头没有吵架，没有抬杠。
　　三个老头聊着聊着，竟然像大夫一样，聊到了对自己身体的精密剖析，最后还下了结论，老李先走，老王再走，最后走的自然是老张。说着说着，老李竟然放声大哭，一把拉住老张的手：你身体好，最后走，我先走，你记着一定要给我送花圈哪。身边的老王，反应30秒后，也明白过来，鼻涕一把泪一把，也跟着哭开了：老张啊，也记着给俺送花圈哪。老张愣住了，直到使劲朝两个老头点头，把老李逗笑了，把老王也逗笑了，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这场聚会才彻底结束。
　　三个月后，有点痴呆的老王忽然癔症过来，慢腾腾来到老李家，提议，该见见老张了，特别想念哪。这段日子，也没见老张撺掇聚会的事；老李说，就是嘛，我做梦还梦到和老张吵架了，确实想念哪，该见见面了。一旁的孩子，实在憋不住了，拽着他们：太远了，别去了。老张都走半个月了。他的病情发现时，已是癌症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