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锋语者
　　你是否也遇到过像我这样的困惑：腰间那一串钥匙，越积越多，越来越重，城里家的，房间的，车库的，办公室的……你早已了然于心，能轻易地辨别出来，却总有那么一把，往往记不起它能打开哪扇门：我怎么有一把这样的钥匙？
　　我忘却的那一把，是乡下老家大门的钥匙，母亲郑重地交到我手中，而我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曾用它打开过故园的大门？
　　每逢佳节倍思亲。逢年过节，父母双亲早早忙碌起来，把屋子上上下下收拾干净，里里外外张罗妥当。我像回乡作客一般，携着妻儿，慢条斯理地回到家，哪里用得着腰间那把钥匙？
　　寻常的假日，有时候真的是忙，有时候寻思着休闲的去处，是去跟友人小聚，还是去钓钓鱼？却往往把回一趟乡下安排为后备节目。母亲小心翼翼地打来电话，总怕惊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树上的菠萝蜜熟了”或者“家里积了许多鸡蛋”。
　　我明白母亲记挂我了，却回答得模棱两可，说尽量安排时间。母亲却郑重其事地摘好了瓜菜，锅里蒸着热气腾腾的艾籺；父亲在笼子里拴好了鸡鸭，背着双手，看似无所事事地在村口转悠，从那弯弯乡道里驶回的车辆，每每都能使他的心跳加速，之后又有“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失落。跟着父亲出来的小黄狗，顺着他的目光在乡道里来回奔跑，它已深谙我的归来，它必定能蹭一顿牙祭。
　　这种情形下回到家里，谁用得着掏钥匙开门。
　　当然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形，有时候我不期而归，双亲都不在家，大门紧锁，我却仍然没有意识到腰间有一把可以打开大门的钥匙。
　　在邻居的指引下，我在田垌里找到了熟悉的身影，与其说双亲正在向泥土讨生活，不如说是在用故土为我做后勤保障。田里种植的，几乎全是最合乎我或者最合乎我的妻儿口味的农作物：番薯芋头、花生玉米、木瓜香蕉……看见我回来，母亲不动声色地多拔了萝卜，多摘了西红柿。望着白发苍苍的双亲，我多想去分担一些，然而对着满满当当的箩筐，却又自知力有不逮，心中胆怯。父亲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慰我说：“你做不惯，我力气比你大。”
　　父亲抢过锄头，挑着箩筐，平稳地走在前头，我提着几根萝卜，颇难为情地跟着，慢慢感觉到父亲愉快的话语中渐渐透出沉重的喘息，我忐忑不安地让他换我来，他始终不肯。终于到了家门，父亲放下担子，舒了一口气，我也暗自舒了一口气。母亲自然而然地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我心安理得地迈进家门。
　　父亲和母亲，心甘情愿地充当我回家的那把钥匙，为我守住故园，把根留住，让我任何时候归来，都能轻易地迈进家门。
　　迈进老家的门，不用钥匙的时候，我们往往不懂珍惜，理所当然，几何念及双亲无怨无悔付出的背后，那份深沉的牵挂和情怀？当将来再没有人为我们守候时，我们会亲手打开几回？
　　每每念及至此，总是惆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