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三爹嫁女

李仕汉
　　过去的事情有很多，有难过的，有开心的，有意想不到的，在那么多的事情中，其中最令我难忘的事就是我家乡三爹嫁女的往事。
　　三爹有五个儿女，第一、三、五个为女儿。大妹成长在缺吃少穿的“大跃进”年代，因生活困扰，读完三年级就辍学了，在家帮父母做家务、上山打柴。农村集体体化时期，山上的柴草总是不够用。农业生产欠缺肥料，生产队长组织社员上山摞绿肥、烧山灰、铲草皮坭烧灰沤制；农闲期间队长又带村民上山摞柴烧石灰发展集体经济。村民的柴草来源，主要靠上山自砍。那时上山摞柴是不容易的，我也跟他们上山摞过柴，有时早上出发，走过这个山头，又到那个山头，依然无法找到生长好的柴草，真是“踏破铁鞋无柴砍”。只好就地取材，弯着腰、挥着刀、又拉又钩，拼命地折腾，累达半天才弄到一担柴草。那些年，我们村里的年轻人每天想的不是学习进步，发家致富，却是思考那个山头柴草长好了吗？今天该到那个山上砍柴。而女青年想得更天真，榕树村太难摞柴了，嫁个“地方”容易砍柴的，该多好啊！
　　有一天，山旮旯的养老圹村，一个年近三十，身材高大的青年，徒步趁大井圩，顺便从家里挑一担木柴送给我村亚保大叔。亚保见亲戚表弟到来，热情冲茶递烟，恰好大妹从前面路过，保叔有意叫她喝杯茶，大妹便目睹那个后生哥。即使两两相望，也是一份无言的喜欢。
　　大妹二十出头，父母白天劳动挣工分，弟妹读书，靠她砍柴养家。曾有一次，大妹挑柴过河，遇上山洪暴发，差点丢了生命。今次经他人介绍，大妹看中了大叔那个亲戚。不到三个月就办理了结婚手续。结婚那天，不摆酒，男方又请人送来几担木柴，吃了餐便饭，大妹就跟男方回去了。当时有句口头禅在村头巷尾流传“嫁女嫁到大山沟，雨天烧柴冇使忧”。
　　世界之大，我们如此渺小，如同沧海一粟。想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自己真心喜欢，也最适合的人，难免要靠一点运气。二妹读完初中毕业，正好遇上农业学大寨时期，公社组建农建兵团开水渠，生产队和大队推荐二妹进了农建兵团，兵团人员食住在工地，天天挖土挑土，青年人干活有说有笑。在长达两年的日子里，二妹与同在工地劳动的青年何超相熟识。何超高中文化，身材高大有力，任工地地段小组长，在工地劳动，何超很关心二妹，挖土装筐让女人干，挑土重活男人承担。每到工地用餐时，何超常常主动帮二妹打来饭菜。他们俩的情感很快成熟。何超是大队干部的儿子，家有自行车、衣车、收音机，那时家有“三件宝”的家庭，是深受女青年青睐的。二妹的婚事很快定了下来，结婚那天，三爹买十几斤猪肉，摆了几台普通酒席，新郎便骑来自行车搭新娘回家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了大地，国家经济腾飞了，农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家家户户建起了楼房，村村修通了公路。三妹大井中学初中毕业后，考入茂名职业技校就读，毕业进入一间私企工作。她干的是食品包装、管理，干得很出色。她身高一米六三，乌黑的头发，弯弯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小巧玲珑的嘴巴，说话流利，在一次职工晚会上，一展歌喉演唱了一首陕北民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获得老板的好评。后来老板儿子黄雄向她求爱，三妹觉得男方有楼有车有工厂，答应了他的婚事。三爹得知三女有了男朋友喜笑颜开。到结婚日子，男方送来厚厚的礼金，婚礼办得隆重热闹，酒席开了三十多台，菜色丰盛、酒水高档，新郎新娘频频向来客敬酒，来客也纷纷给新郎新娘送祝福。有个后生青年吟了两句好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参加婚礼乐”。停放在酒席场地旁的七辆婚礼小车，显得特别耀眼靓丽，吸引了许多客人站在车旁欣赏，笑语不停。唯有大妹一串串泪水往下掉，觉得自己过去几担柴就出嫁了，如今三妹风光极了。三奶跟大妹解释“时代不同了，不必伤心的，今后你也会幸福的。”婚车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离开了榕树村。
　　如今我退休住在城里，很少回乡，但常常想起我那不老的村庄，想起那无边的田野，想起那片青翠欲滴的竹林，想起那日夜奔流的东岸河水，并重重复复地想起童年的那青年男女。那全是我多少年来挥之不去和绵远的乡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