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年代（外四首）

李建清

面对一把已经开始衰老的骨头
一丛有些凌乱的花白头发
我看见几只蚂蚁，正在啃噬
树叶下太阳遗落的光斑
一声深秋的蝉鸣，颤抖着苍茫
滑落在荒草丛中
客居人间数十载，我常常渴望
一场场大雨降临
在水浸的街面，小心扶起
你一串串淋湿的笑声
当赤、橙、黄、绿在白昼走失
青、蓝、紫在午夜逃亡
在彩色之外黑与白，成了余生的色调
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温习
如何在一场雨中相爱
无常之魔，夜夜上蹿下跳
跃跃欲试
有些事物，我只能看清楚
却永远说不清楚

　　古渡 爱情
秋风乍起
枫叶落成缤纷的蝴蝶
你划着一路棹音
渐渐远去
夏荷 秋菊 冬腊梅
逐成记忆的风景
拾起一枚落叶
轻轻地掬一缕月光
将思念铺展在冰凉的夜
此刻才知道
什么是爱的滋味
祈盼老船夫
有一天把你摇回故里
但河岸蜿蜒
山道曲折
夕阳残柳下
停泊的总是满船的失望

　　臆想
当最后一抹余晖合璧朱门时
晚霞的脊梁断了，夜
开始坍塌
躺在医院十五楼的病房
输尿管结石带来的锥心疼痛
让我死去活来，坠入深渊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种植物
一大早，就在四野铺开
善良而缓慢的铺开
那一垄接一垄，望无边际
的植物，茎叶淌着露水
一直蔓延到你的脚边
你在田野筑起一座小房子
阳光温润，一应俱全
我欣欣然，碧绿在你的周围
我们朝夕相处，泊依着暮鼓晨钟
辨认时间和衰老的花香
一呼一吸，地老天荒
一盏月色，挂在树梢上
那散落一地的蛙声
鸣唱的是你我爱的小夜曲

　　秦淮河说
时值隆冬
在朦胧的夜色下
一尾画舫，把我带进了
如梦的秦淮河
画舫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
穿行在“十里秦淮”
淡淡的雾，似白色的薄纱
梦幻般在身边萦绕
两岸雕梁画栋的楼台
仿佛轻轻传来
商女缥缈的歌声
和杜十三忧愤的叹息
秦淮八艳
那袅娜的影子
好像在薄雾中浮现
清脆的琵琶声在河面回荡
桃花扇，扇不开李香君
那青灯下的娥眉
冲冠一怒
陈圆圆终究玉殒莲花池
灯光倒映在河水里
摇摇晃晃，闪烁不定
一波波的涟漪
诉说着秦淮的沧桑
今夜，穿越秦淮的时空
我如江南贡院的书生
端坐在秦淮河上
虚构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爱，在清秋走失
河道弯弯曲曲，如藤似蔓
一棵苦楝树，在水起水落间
阅尽了人间的沧桑
晚钟，缓缓滴落在黄昏
或风或雨，回荡
在岁月的高处和深处
秋风渐起，一波接一波的寒意
吹乱了河山，吹冷了记忆
吹凉了骤浓骤淡的情和爱
曾经风一程，雨一程
在一支补了又补的渔歌里
欣赏一幕又一幕风景
涛声被惊醒，千年埠头在返青
已是昨天的故事
今夜雨打残荷，霜浸晚菊
俗尘渺渺，雾霭聚来又散去
站在河岸深处的芦苇
一夜白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