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有奇妙的无用之用

余诗雅
　　12月20日，冬至前夕的化州，气温偏低，幸遇著名作家黄金明回家乡，我们化州的十来位作者得以跟黄老师小聚。
　　黄金明是广东本土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广东作家协会文学院作家、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广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他在诗歌、散文和小说都有所建树，出版了长篇小说《地下人》《拯救河流》，小说集《吃了豹子胆》，诗集《大路朝天》《陌生人诗篇》《时间与河流》，散文集《少年史》《乡村游戏》《田野的黄昏》《与父亲的战争》《凤凰村的昼与夜》等十多种著作。有部分作品译成英、日、俄、蒙、意、匈等语种在国外出版。他获得第九届广东省鲁迅文学奖、首届广东省小说奖、首届广东省诗歌奖、第二届广东省散文奖、首届广东青年文学奖，第三届《广州文艺》小说双年奖、第三届《文学港》“储吉旺”文学奖、第四届《红豆》文学奖。
　　文友聚会的气氛是轻松而又热烈的。黄老师戴着黑色鸭舌帽，一身休闲装打扮，浓眉皓齿，目光清亮，浑身散发出一种岁月沉淀的从容和笃定。席间，黄金明老师谈笑风生，金句频出，一口地道的化州话不时引发众人的笑声。
　　谈文学与人生，他说，文字于人生，看似无用，其实是有用的，足以滋养心灵，有助于我们发育精神性的成长，抵御庸常生活的磨损，使内心强大、灵魂生动、生命美好，无用之用，是谓大用。文学像一束光，足以照亮暗夜漫长中的人生。像陈照虽长年经商，却因文字浸染，就有了儒雅之气。
　　说到家乡的美食，他说化州有太多别处没有的美食和小吃了，譬如豉油鸡、簸箕炊、田艾籺和焗甜薯等等，真是数之不尽。尤其是各种鸡的吃法，让人垂涎。就是一碗寻常的化州白粥，辅之以菜苗、菜头和瓜咸，也足以解决乡愁。只有回化州，才能尝到地道的家乡美食，在省城，味蕾的诱惑只能在心底沉寂。
　　黄老师谈得最多的是文学，他说在国内，优秀诗人写小说成功者众，如阿来、宁肯和林白，但小说家写诗却往往难以出彩。很多小说家也是从写诗起步的，譬如孙甘露和苏童。诗人转写散文也容易成功，简直是降维打击，如于坚、张锐锋、蒋蓝、庞培等等。外国文学大家如里尔克、博尔赫斯、纳博科夫等等，都是多种文体兼备的圣手。诗歌对语言的要求是最高的，昆德拉说小说的最高境界是诗，他认为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达到了，就此而言，黄老师认为博尔赫斯的小说更有说服力，科塔萨尔的小说也当之无愧。即使我们不写诗，也应该读点诗。黄老师谈到朦胧诗之后的中国先锋诗歌，谈到广东诗歌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兴起，有各种流派的写作，诗人众多，民刊发达，在国内诗坛有重要一席，曾有诗歌大省的美誉。其中黄礼孩创办的《诗歌与人》杂志及其衍生的系列书刊及国际诗歌奖，影响遍及海内外。由东荡子、世宾、黄礼孩倡导的完整性写作已结出硕果，东荡子诗歌奖也是国内诗坛的重要奖项，影响日广。
　　他谈到新时期文学以来的种种流派，如伤痕文学、寻根文学和先锋小说。谈到明清小品、废名、沈从文、汪曾祺和贾平凹的散文一脉。诗歌界方面，他还提及了化州的诗人朱誉德、浪子和刘付永坚等等，都出手不凡。老一辈作家中，湍流以散文体的形式挖掘本土文化功不可没。王武的诗歌佳作也颇具影响。陈红胜的小说创作成果丰硕，还创办过几份报纸，提供了珍贵的文学园地，培养了不少文学新人。新当选茂名作家协会副主席的陈兴，近期创作的一批乡土诗颇有新意，打破了传统抒情诗的写作，有叙述，有场景，有人物，更有故事，具有现实感和挽歌气质，在《星星》等刊物发表，值得关注。黄老师认为，我们谈论文学，必须以世界文学艺术度量衡作为尺度来谈论，这样有助于我们从整体上把握文学，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这样，无论我们写出了多么得意的作品，都会保持头脑清醒，更不可满足于成为地方名流。无论是对国内外的名作家还是我们化州的本土作家，黄老师都如数家珍，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于这些作家的作品，他都有着触及文字内核的独到见解。
　　他还肯定了化州作者的勤奋、谦虚和才华，建议在具体创作上，一是向内走，多挖掘本土的风土人情，一是往外走，多向世界文学大师学习，努力使自己的写作具有文学性、现代性和现实感。他认为刘莲等粤西文苑群的作者很活跃，成果显著，不断推出佳作，还特别点名表扬了厚积薄发、新作频出的陈照。他认为陈照积累丰厚，谈吐生动，譬如他说泥偶堆金，要适可而止，过多就会倒塌，这样的表达就有文学性。至于方言和俚语如何进入文学，这本身也值得探讨。
　　最后，他嘱咐我们一定要多阅读，这是成长的最佳途径。作为相对基层的作者，要通过阅读去和文学大家作灵魂交流。在阅读上一定要有门槛，要挑选合适的中外经典作品，不读水准不高的作品，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也避免了近亲繁殖。当然读经典也像交朋友，要讲缘分，也讲性情相投，这样才会事半功倍。关键是要阅读20世纪以来的外国文学大师的作品，开拓视野，培养眼光，学习技巧。除了文学，还得读点历史、哲学、宗教和人类学、博物学等等。作家应该是杂家，最好是百科全书式的作家。刘莲说余金荣多才多艺，这很好。阅读不仅是为了提高文艺修养，更重要的使自己摆脱庸俗生活的羁绊，了解自己、现实和世界，对生活有觉悟，尽可能促进精神性的成长。在写作时要敬惜字纸（电脑时代了，不用纸也行，但文字还是活着在那里的），凝聚元气，使尽浑身解数，努力写出有创造性的作品。不轻易动笔，一出手必尽全力，犹如狮子搏兔。要充分尊重读者，千万不要认为你比读者高明。作者只是一，而读者是无限。“读者”这个词，非常广泛，有可能是真正的高人，譬如说有大作家偶然读到我们的作品并不那么否定，那就是幸运之事，所以怠慢不得。我们可能会遇到预料不及或无法想象的读者。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做好手艺活，其他无法控制。但我们在写作时，也会有期待、想象、潜在或可能中的读者，这就是理想读者，你写的东西，想给谁看很重要。我们应该设想理想中的读者是有智慧的，有水准的，所以必须竭尽全力，尽可能将作品中的漏洞和破绽消除，以赢得读者的尊重。作者及读者的关系，有时就像是猎手追捕猎物，一定要斗智斗勇，有时你成功捕获，有时狐狸反而变成了猎手，千万大意不得。
　　文友小聚，其乐融融，大家在围炉般温暖的氛围中结束，正所谓“听君一言，如沐春风”，感谢黄金明老师，感谢他在诙谐幽默的语言中给予我们启发，给予我们快乐，也给予我们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