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有“福气”的人

　　今日笔谈·哲学思维
　　什么是“福气”？福气就是人生所有的“良好”部分。
　　一个人的人生到底有哪些所有？
　　人生的第一个所有是自己的躯体，即个体生命的外在部分。一般来说，拥有人类普遍认可的躯体状态，就叫“福气”。但也有人认知很超脱，《庄子•齐物论》说：“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死亡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很可怕的，但《庄子•至乐》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认为人回归大化，解脱人形局限，反而值得庆贺。女人容貌美丽、悦己悦人，是好事，但红颜薄命、红颜祸水就不是好事；男人体格强壮、孔武有力，是好事，但为非作歹、害人害己就不是好事。不管男体女体，健康时是享乐天堂，病痛时是受苦地狱，一体之内，苦乐相对。所以自己的躯体是福体还是非福之体，要看环境因缘和自己的对待方式。
　　人生的第二个所有是自己的内心，即个体生命的内在部分。从心理横截面看，内心可分为意志、认知、情感等部分。从心理纵剖面看，内心可分为意识、前意识、潜意识等部分。按心理要素更具体地分析，人的意志、品德、情感、知识、学问、才华、自信、信仰、理想等，以及由内而显现于外的性格、脾气、气质，都属于人的内心世界。性格、脾气、气质好，知识、学问、才华好，品德、意志、修养好，能得人喜欢、受人敬重。但这不是绝对的，也要看环境因缘。屈原忧国忧民、人格高洁，报国无门而投江自尽。杨修恃才放旷、惑乱军心，被曹操所杀。苏东坡才华出众，仕途坎坷，自谑“我被聪明误一生”。郑板桥深谙官场凶险，以“难得糊涂”自讽，隐愤忍世。而孟子心怀天下、当仁不让：“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正气浩然，傲世独立。归而言之，自己的内心世界是否有福，得看自己的内心世界是否吉祥安宁、自由超卓。
　　人生的第三个所有是自己的血缘，即此生此世与亲人的家庭“缘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家庭是生命、人生、生活的起点，但凡有正常家庭生活之人，皆念念不忘家庭亲情之恩泽。但家庭也有家庭的烦恼，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中国古语有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可见夫妻亲情亲恩之难得。但中国古语同样有云：“夫妻本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聚；儿女原是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撇开其“神秘”语言色彩，可看出一个家庭在各种各样的矛盾中纠缠不清的关系有多复杂。中国古语又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可见家庭琐事杂事，最是世上难分难解之事。因而言之，一个家庭是否有福气，还得看这个家庭成员是否珍惜姻缘血缘，用心经营亲情天伦，护持家庭幸福和谐。古之有德者把男婚女嫁、生儿育女看作是参赞天地化育之大事，有着心性和礼仪上的无比庄严性，今人则以“平常心”待之，自由解放了很多。
　　人生的第四个所有是自己的人缘，即社会人际关系。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一切，包括情感思维、价值取向、衣食住行、财富功名、权势地位等等，都来自于社会环境。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处在良好的人际关系、社会环境中，人是生而有福的。但处在居心难测、恶意充斥的人际关系、社会环境中，就会人人自危。连积极入世的孔子都曾说过：“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白居易《秦中吟》描写社会贫富悬殊云：“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韦庄《悯耕者》描写乱世战争惨况云：“何代何王不战争，尽从离乱见清平；如今暴骨多于土，犹点乡兵作戍兵。”观乎古史，凡世道人心崩溃之时，社会普遍出现黑白不分、腐朽不堪、强者为害、弱者苟且之现象，其后便是危机四起。现代社会，在不正常的人际关系、社会环境中，厚黑学、关系学、成功学一类歪理邪说就会大行其道，毒害人心。人都是时代和环境的产物，自己的人际关系、社会环境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也是看环境因缘和自己的为人处世方式。圣贤救心，英雄救世，有时候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牺牲自己的“幸福”以拯救社会整体之幸福，这也是社会众生的“福分”。郁达夫在《怀鲁迅》中说：“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
　　人生的第五个所有是自己的“天缘”，即人与自然的关系或天人关系。人有赖于自然环境，有赖于大自然中的山林草木、江河湖海、风云雨雪、天地万物、天文地理而活。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风调雨顺是传统农业社会“天人合一”式的幸福渴望，由此衍生出一套中国式的天人相处关系，讲求有理有利有节。现代社会通过发展科学技术和工业化生产，强有力地从大自然中夺取资源，极大地丰富了物质生活，但也带来了生态失衡、环境污染和精神荒芜、心灵麻木等问题。现代人的生活幸福感不见得比和平年代的古人要高，到底是天人合一还是天人对立的方式更能令人类生活幸福？这是需要人类老老实实探讨的。
　　人活世上，都想求福，福自德来。在人类观念史上，有一个关于德福关系的久远疑问：世间为什么常见好人无好报、坏人反享福？人类的幸福与道德为什么会不相称？这是从局部空间和有限时间看问题而产生的疑问。从终极关联的层面看，德福还是相称的。浊世乱世之中，如果人人皆苟且偷生、明哲保身，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幸福”，对社会安危漠不关心，那人人都没有信任感安全感，社会是谈不上任何幸福感的。只有人人尽心尽力，关怀家国天下，社会整体环境才能美好。单靠英雄志士流血流泪，社会之福必然凉薄。夏明翰《就义诗》说：“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雷锋说：“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他们以自己的牺牲奉献之“德”为社会大众谋取生活之“福”。今天，有些无知无畏的人竟然恶搞英雄志士，这是极端不正常的，这种人虽然长着人形，但里面是虫子心，很可怜。
　　人活世上，都想求福，福自慧来。宇宙就摆在人类面前，把天地生物的生存状态呈现出来，蛇“选择”了滑爬，老鼠“选择”了窜洞，人类“选择”了直立行走、顶天立地。人心有显照宇宙万有的功能，可以观察，可以体验，可以领悟什么是生存正道、什么是邪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善因善果、什么是恶因恶果。有的人看到大自然生物相互残杀，便得出生存就是弱肉强食的结论，而有的人却引以为戒，认识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要升华人性建设幸福安乐的大同世界。天地宇宙是人类的福报还是负累，要看人类的认识和行为。上古时代，先民对“命运”认知不清而恐惧不已，通过拜祭神灵祖宗求福，后来人们认识到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懂得“以人为本”，要改善社会关系，建立合理的社会制度。进而认识到了修德致福，还要兼及合理的天人关系，要天人相处和谐。总而言之，人类智慧有多广，心胸有多宽，福气就有多大。假如人心能够装得下整个宇宙，整个宇宙都可以成为自己的福报。
　　最大的福气来自无我境界。人心有我、执我，是装不下整个天地宇宙的，只有忘我、无我才能装得下天地宇宙，这是以无装有的辩证法。人只是生生不息的宇宙大化过程中人为截取的一点，在茫茫宇宙中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但心灵又可以包容宇宙，能包容宇宙的心灵是最开放、最富有、幸福的，只有进入无我境界才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幸福。圣贤舍生取义、英雄杀身成仁，他们以无为身，以天地宇宙为身，这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思议的境界。什么是仁义？什么是生生不息？圣贤英雄的无我奉献境界就是仁义，就是天地宇宙的生生不息。
　　福气归根到底是德行和智慧。有情有义的人是有福的，相亲相爱的家庭是有福的，相帮相助的社会是有福的。毛泽东《七律•送瘟神》诗云：“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这是个人与集体的贯通，是人情与天心的贯通，是大同世界的意境，是美好社会人生的康庄大道。做一个有福气的人，就要做一个有觉悟有情怀的人。
　　潘永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