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侃 乡情 哲思

　　官演武
　　用《鸟语》作为一本诗集的书名，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鸟人和鸟事，大千世界的鸟们如何让日子过得活色生香。《鸟语》的丰富性，就在于诗人的将调侃的机智、幽默与诗意以及哲思交融一体，显得十分自然，让人心情愉悦，豁然开悟。作为湛江红土诗社一位个性鲜明的诗人，陈通在诗坛上搁笔十余年。当他近年来再提起诗笔时，积蓄于内心的感情与思悟便凝结在一首首情、景、理交融一体的诗作里。
　　在2017年和2018年的两个深冬，我先后参加了由湛江作协组织的“北部湾城市知名作家诗人采风团”及“湛江茂名两地作家诗人座谈会”，与主要组织者、现任湛江作协主席、《湛江晚报》总编陈通朝夕相处。虽然时间只有一个星期或一日，但陈通才华横溢、幽默机智的形象给我留下深刻记忆。他极其自然地将丰富的历史知识、雷州半岛的典故和地方风情，融释在鲜活生动的陈述中，常常蕴含令人叫绝的调侃语词。他这种独特的表述（语言）方式，化解途中的困顿与压抑，使人顿觉原来看似庸常的生活却有如此精彩。与这种人交往，每天都可以充满热情与生趣，毫无索然寡淡的感觉。
　　由人及诗。陈通的《鸟语》，对其品读便有令人拍案叫好的快意，凝炼诗句中流露出诙谐的心态：“一只公羊"领着一群母羊"在山坡上啃噬绿色"黑山羊经常野合"与不同的母羊"它们不实行一夫一妻制"公羊没有什么道德修养”（《村庄在天空下游荡》）将“一夫一妻制”与“道德修养”这些人类法则和道德概念，写给黑山羊这一动物的生态中。“过了多少年，两棵互不相干的树"竟然对上了眼"竟然互生情愫"竟然秋波暗送“（《爱情树》）描写人类情感演变的语言赋予了两棵树合抱的自然性。“它是王"足荣村之王"足荣村是王的领地"王的地盘王作主"王有王的气派"如一个隐退的武林高手"内功深厚，不怒自威”（《香樟王》）王者气派在一棵树的彰显，是诙谐的但又是绝妙的比喻。“憋了那么久"我的尿也变成反季节了"无论怎样"读了书走了路"这泡尿也该有一点文化意味”（《我朝大海撒了一泡尿》）一泡尿与北部湾的交合线产生联系，在真实与虚幻中，一泡尿是调侃诙谐的，而引发的联想又是空阔的，充满磅礴的气势。
　　这些调侃与诙谐的语言，在《鸟语》中不一一举示，它不可能脱离一首诗的创作而充满灵性，只有在陈通本人的语境中才焕发出浓厚的生活意味和生命体验。它不是从丰厚的诗意中抽离出去，而是更自然进入独特而精妙的描写与抒情。这是陈通区别于他人精雕细琢的修辞，更加合乎自然与理性的语言品质。
　　如果认为陈通的诙谐或调侃仅是缓解生活压力和自嘲，那是被陈通语言的表象迷惑了，正如一个内秀的人被一件简朴无华的外衣所掩盖。《鸟语》所蕴涵的情感与诗意，在于对雷州半岛这片充满血与火的土地的热恋。辽阔红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以及生育他的村庄，临海之城以及碧水荡漾的北部湾，菠萝的海，剑麻延绵的绿，在诗人笔下无不充满浓浓的乡情与感动。“村庄是静止不动的么"为什么我老是做梦"梦里村庄到处游荡"她抛弃了我"半夜，我常常把泪水"当成凉开水喝下去”“我的村庄哪去了"山羊"山羊"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村庄在天空下游荡》）怅然若失中表达强烈的赤子情怀。“鸟语花香”一组诗，是对家园细微景物的直观描述，通过声音、色彩、形态和气味写出对故园的绵绵情思。只有刻骨铭心的爱，才让一颗诗心满怀喜悦贴近那清丽婉转的鸟语、那盛开如火的凰凤花、那沉默于岁月深处的乌木和苍老的香樟树。“给我插上彩翼吧"青鸟"扶摇直上"共剪阳春三月的春风”（《鸟语》）“啊，凤凰花只开在南方"那是冬天的火焰"这火焰从春到冬"煅烧我们的灵魂"凤凰之火"爱情之火"三味之火"任什么都不可能浇灭”（《凤凰花只开在南方》）这是丰沛情感难以自抑的直抒胸臆，是感人的心灵呼喊。
　　写到这里，我感慨于当下那些远离生活纯私人化的写作，把诗歌的境界囿于对自我情绪的观照和描述，而至掏空心思变成空洞无物的梦中呓语。陈通从丰富生活中提炼出的诗意有着人们共同的情感而又有独特个人感受，显得坚实、饱满而个性鲜明。
　　不仅如此，陈通把沉淀于生活和丰富学识中的哲思运用到诗歌创作中，使诗作有着金子般的闪光，生活与哲学在诗中的交融一体，是智慧沉静的显露，是令人有所感悟的艺术联想。这些蕴藉的哲思，或者融和在一首诗的整体上给人以联想的空间，或者以警句呈现成为诗眼，给人有所启发和感悟。给哲学插上一双会飞翔的翅膀，哲学中的联系范畴，使人与动物、植物与及自然界的景色都有了一脉相承的意义，或者有神秘的互动和包容，拥有崇高诗境而纵览大千。这是历练出来的人生境界和认知。试举一例：《头羊想与我讨论哲学问题》，对于发生在栅栏之外和栅栏之内的两个处境绝然不同的角色，诗人直接道出：“不对等在哲学范畴里"不叫谈判只算征服”。然而打开栅栏后，山坡上便是黑旋风的山羊犹如纵情舞蹈，“没有羊群的山坡只能是寂静的山坡”，生命只有回归自由与自然时才显示出它的强劲。角色也随之转换：“牛羊成群的气象"才是命中的大气象"头羊给我上了一堂哲学课”。“死了，也是站立的姿势"有一种叫不屈的血液"在全身流淌”（《胡扬是一棵树》）“飞翔，生生不息"生命才无比坚强"就像这块乌木”（《一块乌木》）陈通将诗的视点接入那些饱经沧桑、经久弥坚的事物中，挖掘和点燃那沉淀和凝结其中的生命亮色，从而赋予诗歌吟诵的人格精神。凝结在《鸟语》的哲思，不是少数，几乎是全部。很少有纯个人狭隘抒情的小品，这或许跟诗人对生活深度和生命意义的理解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