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潇潇

　　生活拾趣
　　●王迅
　　午后，山雨说来就来。我伫立在卜居郊野家中的阳台上，跃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阳台前那片沐浴于雨中的翠竹林。
　　雨有形，亦有声，那万千条水线，从天幕上垂下，注入钟灵毓秀的竹林，伴随风的吹拂，竹枝摇曳，竹叶纷披，翠玉连波，发出“沙沙──沙沙”的音律，风生、雨涤、枝动、叶飞，青的波纹与绿的气息，一浪一浪地扑面而来，荡漾起无穷的缥缈与韵味。雨疏落有致，若巨大竖琴的千弦拨弄撩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雨敲弹竹林梢枝叶上的天籁之声，就是天然美妙的音乐，时而一首摇篮曲，让人心驰神往，如痴如醉；时而一曲交响乐，令人心肺涤荡、酣畅淋漓。一株株青竹似身披洁净绿色薄纱的温柔清雅的少女，在风中颔首舒袖、轻歌曼舞，全身沐在雨的洗礼中，湿浴了的清凉，无比莹澈、冰清与玉洁；绿漪一个个荡漾而起，连绵延续，不绝于目，那湿透了的芬芳与醇香，不断散发而飘逸，是那么的静美与和谐。这时，不禁让我想起钟爱青竹的唐代诗圣杜甫“风含翠绦娟娟净，雨汜红蕖冉冉香”的低吟，更有“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的咏叹；想起了宋代爱竹雅士苏东坡“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的名言，大师们钟情于大自然的潇潇青竹，比兴抒怀，感慨不已。朗读他们千古绝唱的题竹诗，不由得口舌生香，周身清润，思绪飘逸。
　　有人说要诗意地栖居，但诗意离不开绿，离不开花草木竹。偌大园子竹音清越，竹香缭绕，竹影疏朗，雨演绎这天籁之音，滋养树丛中竹之精气。一剪竹叶就是一个绿色的音符，一片竹林就是一首葱郁的抒情诗。雨中翠竹之意境洗涤了我的灵魂，尤让我悦眼惬心，胸襟特别愉悦舒畅，仿佛远离了尘世俗争的喧嚣，生活中的烦躁与失落，情意中的烦琐与困惑，生命中的怯懦和无端的怨恼，早已逃遁得无影无踪，心灵与精神融入了大自然潇潇青竹林中的默契、包容与和谐的境界里，周身流淌的血液瞬间蜕变得清明，人也变得特别刚柔、俊美、真诚和明志。
　　雨声渐渐地消歇，雨霁天明，空朗气新，这时最能体现竹的清韵，韵是一种深层次的内涵，必须全身心松弛地去感受，一刻意这感觉就淡出了竹有着特别高清的精神气质。看竹的滋润、鲜活和饱满，竹清新得如同出浴后的美女，特别柔纯、动人。经雨水洗涤擦拭过的竹林，更加生机盎然、蓬勃旺盛，如一汪青翠闪亮的云，明净无尘，娟秀润泽，清香扑鼻，极为美好，竹竿更加纯直与劲节，竹枝越发洒脱与空灵，竹叶愈显郁葱与鲜亮，竹梢向上直指青天，天变得更碧蓝了，地变得更肥酥了，滤过的空气更清新了，甘醇之中透着一股青翠之气，缓缓地扩展开来。竹梢枝叶上欲流的水滴，如同颗颗闪亮的珠玑，又恍若诗的眼睛。“一片冰心在玉壶”，用心去感悟、去品味，满林翠竹全有美学意义和艺术魅力。
　　呼吸着绵延袭向心田青丝丝、甜滋滋的气息，让人返思无限，不禁油然而生一种与竹相依相恋的性灵契合、温柔亲切的情怀，竹之形直、竹之刚柔、竹之节劲、竹之精气、竹之飘逸、竹之姿秀、竹之贞静、竹之虚心、竹之风雅、竹之清幽、竹之丰神，集诗韵、情韵和神韵之美质于一体。“骨节凌云，寸心春晖”，竹子深深怀着对乡土的忠贞、依恋和守望，不折不从，天地与立。那一身光洁，不教尘土染青枝；那一派清香，不许歪风留邪气。此时此刻，我眼儿亮了，身儿轻了，心儿清了，不为物欲所役，不为世俗所累，浮躁洗去了，杂念过滤了，耳目特别明亮，精神特别安宁滋润，周身特别痛快，高情远志，超然物外，灵魂得到了透明的浸润和净化，有一种清纯之美，与灵慧相通。心清若竹，无欲则刚，这是人生的境界，这是生命从容本真的高度。我突发奇想，意游幻化，我多想化作一滴闪亮洒脱的水珠，融入这片潇潇青翠的竹林里。
　　雨后的竹林深处，不知是那位少年，捷足先登，寻竹觅韵，横一管故乡的竹笛，笛是竹变的百灵，迎风弄笛，洗去耳边的尘嚣，那是一种回归。数曲存胸，吐不尽乡野里的心事，奏不完人世间的温情，吹奏出来的曲子，很轻、很脆、很清、很纯、很柔，从葱绿的竹叶隙问荡起，笛音飘袅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