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07版版:荔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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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10-02-26期 第第07版版:荔风

如果云知道

徐海霞

我的故乡,它在云里,它似一块无法风化的碑石,早已为我生命的注解镌刻上起始说明。 小时候,总觉得家里人的不同寻常。奶奶是个怪物,庞大的身躯下有一双名符其实的三寸金莲,只如我的小手掌般大。奶奶与父亲、姐姐们总是叽叽呱呱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父亲说那是家乡话。在我生活的农场白话、雷州话、普通话、家乡话混杂的语境中,惟独家乡话我却一句也不会说,在奶奶眼里我又何尝不是“小怪物”呢?父亲也很古怪,很少在我面前提及故乡的人与事,在我印象中,他回故乡也不过两次,却是孤身不携家眷,就连奶奶的安葬后事都是由叔叔一个人回去操办。我多想父亲也能带我回一趟故乡,然而在那个经济拮据、物质匮乏的年代,回一趟遥远的故乡一张火车票会要去父亲半年的工资,如此,是回乡的难为之愧让父亲在我面前对故乡二字讳莫如深么?我多想父亲能常与我聊聊关于故乡的风土人情,然而哪怕浅浅的描述也必会颠沛父亲深重的乡愁,如此,是思乡的难言之苦让父亲在我面前回避故乡二字么?我无法探寻父亲那疮痍遍布的内心,去证实我这些关于故乡的断想与关于他的情感猜想。只是每一次填履历表,我都会在籍贯一栏略作停顿,然后郑重地填上“河南禹州”,每逢此刻,必儆示我,纵使我不曾回过故乡,也不能篡改故乡这血写的事实。 我的故乡,它在云里,无论命运之神将我的身体裁落在哪一片土地,故乡总会在我六神无主的回眸间融化我旁鹜焦虑的思绪。 每个月都来帮我家料理一次家务的周姨,她是四川人,如果她来料理家务时碰巧我们在吃饭,我都会在饭桌旁给她安排一个位置,为她添一双筷子。可她总是不愿与我们同桌,而要等我们吃过后才匆匆扒完我为她准备的饭,并无甚感激地说“老板娘,你是好人。”我莞尔一笑“我也是外乡人,知道外乡人在外打工的不容易,只是添多双筷子罢了,谈不上好人 。”当然我没有告诉她我曾经的不容易。 那是2003年,我参加工作已有十多年了,妄以为时间如沙漏掩埋了我关于故乡具象的想像力,也怀疑自己的青春激情被绵软与怯弱蚕食而尽,并甘心接受许多俗成在我身上实施教化。就是那一年,我所工作的单位要进行公务员竞争上岗,虽然当时我谈不上自信满满,可也不至于惶惶终日。谁料竞岗成绩出来,我却是单位分数最末的一名。原来在民意测评这一环节,因为我是外乡人不是他们的“亲友团”而被他们蓄意合伙打了个最低分,从而影响了竞岗成绩。这一次打击让我的情绪很低落,不知不觉中开始尝试用书写的方式去治疗内心的创伤,继而慢慢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姑且不说文学创作让我被更多人认识进而获得的社会认可,但毋须置疑,文学真的改造了我的灵魂,让我的内心更加坚强、生命更有方向感而富具质感。 如果注定叛离是我投奔世俗幸福的涅磐,我唯有忏悔地去默认。我叛离了生我养我十七年的红土地(雷州的一个农场)迁往茂名市定居,是想要一个城市居民的身份吗?我叛离了于我如鱼得水的幼师专业迈入行政机关工作,是图公务员可以“晋升加爵”吗?那我又为何要撕破自己良心的面具,选择了写小说这种文学创作,试图在虚拟的环境中陈述另一种真实的生活?我一直陷入身心两裁的囫囵中而不自知,并曾负罪地认为是故乡对我的放逐让我没有了根的滋养才如此飘移反复。 在粤西大地上穿行,旁人一次次好奇地询问我可是外省人,看来异地的风俗文化与水土供养也脱胎不了故乡给予我外形与气质的凝铸。在工作生活中打滚,挫败感一次次无赖般袭击我,若果要我换下认真的人生态度这副骨头去索取肤浅的快乐,从而落入外乡人自轻的窠臼,已赴黄泉的父亲与奶奶将何以面目在故乡清泠的土地下安息。我相信,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只要像蚂蚁一样工作、像蝴蝶一样生活,就算不能书写童话般的人生篇章也能觅到她想要的鲜花与掌声。 我的故乡,它在云里。噢——不!我的故乡,它在我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