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中秋夜

■吴伯寿
　　拾起那片泛黄的落叶，便是没有遮拦的思无涯、念无边的中秋了。
　　中秋节，是一段团圆的话题，团圆的话题一旦打开，便会有许许多多的记忆，款款地从愁肠百结的思绪走出。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中秋夜，一件刻骨铭心的往事，令我泪目。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师范毕业后我上到东莞市做了一名代课老师。身处繁华的南方都市，缤纷幻变的霓虹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步履匆匆的行人，急驰不息的车辆，在告诉我是置身于一个散发出浓郁商品时代气息的社会。而身处异乡作为游子的我，无数个月明星稀的夜里，总思念我的粤西家乡，思念日渐年迈的双亲。1998年临近中秋的前几天，一个长途电话打到了校务处，李校长告诉我：“你父亲脑梗中风，邻居已送他入住高州中医院……”作为家中独子的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简单交代了毕业班的课程，携妻子匆匆赶往东莞虎门路口，搭上高州长途汽车奔上了回家的路。
　　一夜无眠，归心似箭，当我赶到中医院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父亲，闭着双眼，嘴角歪斜，我坐在床边，拉起父亲的手，叫了声：爸。父亲没有回声。我忽然看到父亲的眼角挂着一颗泪珠……没有言语可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眼泪夺眶而出。父亲抚养我长大，曾半夜背我求医的一幕幕浮现眼前，记不清有多少年，已不曾与父亲这样面对。那一刻，我抱着父亲泪如泉涌。
　　医生例行查房之后，主治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看胸前工作证我知道他是邓志华医生。邓医生详细地介绍了父亲的病情及治疗进展，安慰我开解我。言不在多，心通便成知己，他知道我从远乡赶回，疲惫不堪，主动掏钱叫实习的廖护士下楼去给我买来了早餐，使彷徨无助的我获得一丝安慰。
　　那时没有钱，请不起护工，姐姐匆忙来看望又匆忙而去，日夜的陪护，令我憔悴不堪。或许上天又和我开玩笑了，已有身孕的妻子在家中的天井滑倒，致使胎儿不保，无奈中紧急送入中医院妇产科治疗。这样，至亲的人一个在留院部二楼一个在六楼，而我为人子为人夫，孤独无助，心力交瘁，我想，人生的至暗时刻莫过于此！焦虑中的日子，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今夕何年！
　　那天晚上，月朗星稀，病房里有点空荡，那些达到出院条件的病友大都出院或请假回了家。因为是中秋节，一家团圆的日子啊！壁灯昏黄，望着已入睡的至亲，孤独和无助在我心底蔓延，我的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恍惚间，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呼我“吴老师，你过来一下值班室……”啊，是轮值夜班的邓医生，我走进值班室，见到邓医生和几个邻科室的护士，办公桌上摆着月饼、水果和一盏纸灯笼……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
　　邓医生一边安慰我，一边为我削苹果，他亲切地说：“吴老师，不要过于伤感，一切都会好的……来，我们一起欢度中秋佳节！”那一刻，我心中仿佛窗外的明月一样亮堂，没有恐惧，没有孤独，只有温馨。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个中秋夜，是邓志华医生给我濒临崩溃的心送来一缕明月，驱散了心中的黑暗。
　　转眼二十三年过去，那个中秋夜却永远珍藏在我心中。我彷徨中相识的邓医生，他用明亮的心灯点亮了我人生中一个晦暗的夜，点亮了我的漫漫人生路。如今，我从教已三十年有余，我愿意像邓医生一样，在我学生需要的时候，用我的心为他们点亮一盏灯，悬挂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