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深刻的批评

■罗郑生
　　那是1989年，杨老师刚师范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他戴着一副方框眼镜，整天微微笑，看起来就像个和蔼可亲的孩子王。杨老师教我们语文，写的粉笔字那叫一个绝，工整漂亮得就跟在书里印出来一样。
　　俗话说，八九岁的孩子，连狗都嫌！那时的我们正值疯玩的年纪，上山下河、田头地尾、蛇虫鼠蚁的，每个人都是一个“小魔王”。课桌里满都是些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对于我们，上课从来都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苦差事。杨老师不知哪来的一种魔力，居然能把我们牢牢地粘在座椅上。他的课总是那么趣味无穷，一些枯燥生涩、平白无奇的课文总能让他讲得津津有味、妙趣横生。我们一群平日上课大闹天宫的孙猴子给他“治”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摇头晃脑，安安分分地听从他抄写读练，“云里雾里”的浑然不知下课时间。
　　杨老师上课有个爱好，他特爱提问题，他根据课文由浅到深设置很多有趣的问题，然后叫我们举手作答。每次提完后，他就笑吟吟的看着我们，谁答对了，他就会心一笑，然后大肆表扬称赞一番；答错了，也没关系，微笑点头挥手示意你坐下，或者继续鼓励引导一番，看还能不能继续作答。同学们都非常爱回答杨老师的问题，通常他一提完问题，下面就“噼里啪啦”争先恐后地齐刷刷举手，有的还特意用肘把桌子撞得“嘭嘭”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能被杨老师点到回答问题已变成一种荣耀。我也特爱回答杨老师的问题，而我抢答问题有我自己的“独门秘技”。我发觉，老师提问，你像大家一样把手放在桌面上，老师很难注意到你，被点到的机率很低。老师提问，我也举手，不过不同的是，我不会把手放在桌子上，而是把手举高过头顶，嘴里还不停地喊：“我！我！我！”
　　我别具一格的举手方式换来了老师更多的关注，得到的答题机会也跟着水涨船高。加之我的正确率不错，老师经常表扬，考试成绩也蹭蹭的往上窜。在同学们羡慕、嫉妒的眼光中，我开始有点飘飘然起来。
　　一次语文课，杨老师提出问题后，大家齐刷刷举手，我也如同往常一样把手高举过头顶，嘴里不停地喊：“我！我！我！”
　　这次“幸运之神”没有眷顾我，杨老师把答题机会给了坐在后排平时不怎么说话、成绩平平一个同学。老师点到他，他吃了一惊。我感觉他就是跟着大家举手，那道题他不一定会。他战战兢兢地走上讲台经过我身旁时，我突然大叫：“老师，某某不行就我上！”
　　正在黑板前微笑着看着那位同学上去的杨老师，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待那位同学做完，他缓缓转过身，步伐沉稳地走到讲台前，目光凌厉，一脸威严地扫视着我们。大家从来没有看过杨老师这般模样，都吓得大气不敢出，教室静得可怕。
　　“有些同学，成绩刚有点进步就骄傲自满，自以为是，这是极端错误的学习态度……一点点成绩就骄傲，看不起别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毛主席说过，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杨老师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字字地砸在我的心里。我的脸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脸上火辣辣的。我羞愧地低下头。同学们一个个看过来，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长时间，我都不敢正视杨老师的目光，他那凌厉的目光就像无数根针一样，刺穿我不断膨胀的虚荣和自大。他那顿严肃的批评，如同迎面泼来的一盆冷水，狠狠地浇熄了我心中那开始膨胀的轻浮和急躁。他教会我的，不仅是对待学问要持有一颗谦虚的心，对周围的人，也更需要最真诚的尊重。自那以后，我依旧积极举手回答问题，我的准确率依然很高，但我不会再把我的手高举过头顶，不会再在课堂上大呼小叫，也不会再对别人的不足说三道四。
　　从小学到大学，到如今毕业出来工作近二十年。几十年来，赞誉和批评无数，也经历了种种得意失意、高低浮沉，而在我偶尔取得些许成绩，意欲沾沾自喜时，总会想起杨老师的话：胜不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