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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晚报 第2020-01-17期 第12版:最解密

延安电影团:红色影像的开拓者

  

白求恩大夫在手术中

 跟拍白求恩两个月
 《延安与八路军》真就全部散失在了遥远的莫斯科吗?吴筑清苦笑着说:“未必,可是找回来很难。”
  1950年,在中苏合拍的纪录片《中国人民的胜利》《解放了的中国》中,中国的电影工作者意外看到了《延安与八路军》中部分弥足珍贵的镜头,并且听到了熟悉的冼星海风格的配乐。
  1952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成立后,曾派人去苏联找回一些《延安与八路军》的片段,这些资料,后来大多用在中央新影的影片《延安散记》等纪录片中。
  1959年,中央新影的编导高维进到苏联搜集材料时,曾正式向苏联方面查问过这部影片的下落。苏联有关方面答,在苏德战争期间已将这部影片的全部底片和素材,交给了当时在“第三国际”工作的一位同志带回中国,至于下文如何,无从查究。那时,中苏关系恶化,到底是不想给,还是懒得找,或者压根没有,也就不得而知了。
  《延安与八路军》这部中共自己拍摄的第一部新闻纪录片,终究无法以全貌的形式呈现出来,这是电影团永远的遗憾,更是党的重大损失。
  不过,不幸中也有万幸。离开延安之前,袁牧之曾和吴印咸商量,已经拍摄的几千英尺胶片,是冒着生命危险抢拍下来的,而且胶片体积大、分量重,背着这些宝贝远赴苏联,漫漫路途之中一切都难以预料,万一有闪失,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几经斟酌,最后将一部分内容相近的16毫米的底片暂时留在了延安。更为难得的是,有关白求恩大夫的影像素材因为没有在拍摄提纲中,被完整的保留下来。
  这部分电影资料后来在延安用手工冲洗出来,随东征纵队,用小毛驴驮着,历时九个月带到东北兴山(今黑龙江鹤岗市),新中国成立后又被带到北京,如今保存在中央新影的资料库中。
  2013年,为创作文献纪录电影《电影先锋》,中央新影的编导毕琼用一年时间,反复回看了这些胶片。
  “走进资料库,会肃然起敬。”毕琼对记者说,其中有很多资料是迄今尚未面世的镜头,它们是如此的真实、生动,使人不得不感叹延安电影团的努力和心血。
  毕琼发现,和很多主旋律影片不同,这些素材聚焦最普通的老百姓,朴实无华的画面却洋溢着热情和亲切。素材中,有在河北唐县举行的新战士欢送大会;有妇女们像男人一样拿起刀枪;有热火朝天的军工生产……
  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军区司令员聂荣臻着重向吴印咸介绍了白求恩大夫,并特意安排他住在白求恩隔壁。随后,电影团跟随白求恩从冀西转战冀中,跟拍将近两个月。
  画面中的白求恩大夫,用自制的医疗器械为百姓检查,细致地包扎伤口,还把一整套实用高效的战地医疗方案带给了八路军。无论走到哪里,白求恩都会受到根据地军民的热情拥戴。
  1939年10月,日军调集两万兵力向晋察冀边区发起了气势汹汹的冬季扫荡。28日,在距离摩天岭战场仅几公里的地方,白求恩将战地手术室设在了山坡上的一座小庙里。
  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不断被送来,小庙前的空地上已经排满了几十架担架,白求恩大夫头也不抬地忙碌着。就在此时,一束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他身上,吴印咸在拍摄影片的间隙,举起相机拍下了白求恩专注的神情。
  就是在这次手术中,白求恩的手指不幸感染,几天后他又遭遇了另一次更加严重的感染,距吴印咸的拍摄仅两周,他就逝世于河北省唐县黄石口村。吴印咸拍摄的“决定性的瞬间”,不仅成了珍贵文献,也是艺术上的经典之作。
  1962年,这些资料由中央新影编辑成纪录片《纪念白求恩》,白求恩大夫以最真实的面貌走上大银幕。
用土方法制作《南泥湾》
  随着《延安与八路军》拍摄结束,吴印咸又一次面临人生选择,他已经实现了当初的诺言,现在该往何处去呢?这两年来,延安展现出令人“着迷”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了吴印咸,他请求组织停发每个月120块大洋的安家费,转而领取每月1块钱的边币。
  吴印咸留在了电影团,却不知电影团正面临着被精简的危机。
  1941年后,抗日战争进入最困难的阶段。毛泽东在一次讲话中曾这样描述延安的困难,“我们曾经弄到几乎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在冬天没有被盖。国民党用停发经费和经济封锁来对待我们,企图把我们困死,我们的困难真是大极了。”
  延安难,电影团就更难了,胶片来源断绝,完全没有补给,只能用剩下的胶片,精打细算地使用。电影团没有胶片,就像战士没有枪,还能打仗吗?
  为克服困难,延安实行“精兵简政”,不少文艺机构或合并或精简,但看似无用的电影团却被保留下来。在总政治部宣传部长肖向荣心里,摄影队的8个人和放映队的6个人,是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精英,散伙容易,想再聚起来可就难了。
  为减轻政府负担,吴印咸带领电影团的人开荒种地,当年就做到粮食自给有余。他们还开办照相馆,举办了摄影展览,自主解决了办公费用和生活开支。
  经费解决了,但电影团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没有作品怎么行?再难也要拍电影,当中央提出要拍南泥湾的时候,吴印咸把目光投向了最后的2000英尺正片上。
  作为专业人员,他当然知道,拍电影需要用负片,正片是翻拍拷贝用的,而且这些正片都过期四五年了,感光度差,只要照明条件稍差,或者是移动的物体,就很难保证成像质量。可是条件如此,电影团已经别无选择。
  1942年秋,在359旅进入南泥湾屯垦一年后,摄制组也开进了南泥湾。为了不浪费一格胶片,吴印咸全程掌镜,最终用1500英尺正片完成了拍摄。如今观众看到的挖窑洞、挥镢垦地、纺线织布、驮盐运输的镜头,洋溢着勃勃生机,和独特的艺术气息,都是因为出自大师之手。“可惜没有照明设备,没留下来晚上热火朝天的开荒场面。”吴筑清说出了父亲的憾事。
  在延安进行后期制作本不可能,这个问题在拍《延安与八路军》时就遇到过了。但袁牧之几年未归,电影团哪敢再重蹈覆辙。
  越是艰难,越需要榜样,为了尽快把南泥湾的事迹传扬出去,电影团决定因地制宜,用最原始的土方法,手工进行后期制作。
  影片的冲洗,水是不能少的,而且需要流动水,延安是缺水的地方,更没有自来水,但是上天助人,驻地就在延河边,山脚下尚有几个深水井。电影团的小伙子们背水上山,又弄了几个大缸,反复澄清。没有灯,就用自然光曝光,房顶开个洞,肉眼观察阳光,寻找曝光的时机。
  没有电影编辑机,甚至连一块放大镜都没有,剪辑自然不易。18岁就剪出《马路天使》的钱筱璋开动脑筋,找来一面镜子,把日光反射到胶片上,在方寸之间寻找着剪接点。最后,拍摄的1500英尺素材用上1300英尺,折损率降到了最低。
  1943年2月4日,纪录片《生产与战斗结合起来》(俗称《南泥湾》)在延安首映。放映效果比起我国早期有声电影还要好,画面与音乐、解说互相烘托,大大增强了影片的艺术感染力。许多不明底细的观众还以为延安能制出“有声电影”,一面惊讶,一面自豪。
  他们哪里知道,银幕后面演“双簧”呢!配乐用的留声机和唱片是从毛泽东那里借的,解说是工作人员通过小喇叭,现场向观众讲解。放映队带着这部片子和手摇发动机,走遍了陕甘宁边区,所到之处,都跟过大年似的热闹。
  这一时期,延安电影团还为许多中共领导人拍过肖像。这些照片极为准确地捕捉到了人物的个性:温厚淳朴的朱德,灵活洒脱的周恩来,内向持重的董必武,心胸宽阔的林伯渠……这些以陕北窑洞为背景的照片,为后世留下了领袖们的延安形象。
  他们还拍摄了延安庆祝百团大战胜利大会和追悼会;陕甘宁边区第二届参议会;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等一系列大事件。现在看来,这些影片具有不可估量的历史价值。
超越时代的先锋
  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为了开辟东北解放区,中共中央抽调10万名干部派往东北。延安电影团也接到命令,去长春接收远东最大的电影拍摄基地——日伪的“满映”。
  电影团在东北找到了新的使命,而远在阿拉木图的袁牧之,竟然与延安的同志们不谋而合了。
  1946年春,在抚顺大街上,电影团派到东北的先遣队员钱筱璋猛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出乎意料的相逢,令双方都愣住了。袁牧之,这位被延安电影团苦盼了整整五年的人,竟然出现眼前,钱筱璋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袁牧之也没有想到,钱筱璋会到战火中的东北来。他在苏联卫国战争期间,备尝困苦。直到战争结束,党中央开始安排留苏人员陆续回国,他才得以从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出发,经过莫斯科和西伯利亚,和李立三等人回到祖国。这次赶到抚顺,是到中共中央东北局宣传部报到。
  这是多么不寻常的相逢!上海沦陷时,两人曾相约到延安去拍纪录片;奔赴延安时,钱筱璋曾为袁牧之送行,此后整整七年半,天各一方,却又在这关键时刻走到了一起。
  袁牧之的到来,使接收工作有了带头人。但接收工作刚开了个头,国民党就把大批军队运抵东北,内战一触即发。作为战略撤退的一部分,东北局决定将接收的“满映”器材运往后方,并动员职工一起前往。
  张岱感叹道,“东北局宣传部就三个半人,却要说服厂子里的上百号人一起撤,我到现在都想不出,他们是怎么做工作的,竟然把厂里的日本人都说动了。离开长春,连颗螺丝钉都没给国民党留下。”
  “满映”整体迁往兴山市后,延安电影团的大部队也随东征纵队来到这里,建起了新中国第一个电影生产基地——东北电影制片厂。
  袁牧之任厂长的“东影”创办时虽然艰苦,但成绩却非常突出,从1947年到1949年,他们创下了中国人发展电影事业的六个第一:第一部木偶片《皇帝梦》,第一部科教片《预防鼠疫》,第一部动画片《瓮中捉鳖》,第一部短故事片《留下他打老蒋》,第一部长故事片《桥》和第一部译制片《普通一兵》。
  解放战争胜利在望,“东影”又派出32个摄影队,陆续南下。一个摄影队,就是一台摄影机,一个摄影师,一位助理,他们不是战士,却永远冲锋在前。在这当中,有15批摄影队成员来自延安电影团,有三位同志不幸在战斗中牺牲。
  所有的牺牲与苦难,最终都凝结在胶片上。为延安电影团写书做传之后,吴筑清和张岱又有了新的期盼,她们说,“我们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延安与八路军》这部失散的片子找回来。”而中央新影把纪念延安电影团的纪录片取名为《电影先锋》,是因为这批人以超越时代的先锋精神,开创了新中国的电影事业。(下)
  (据《北京日报》孙文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