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真实

　　□三九木
　　《大明王朝1566》写的是明嘉靖年间的故事。在这本书中，历史上众多大名鼎鼎的人物轮番出场：嘉靖、海瑞、严嵩、世蕃、徐阶、高拱、张居正、胡宗宪、戚继光、李时珍。然而，颇为不幸的是，这些人虽然个个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但不过是维持了那个时代坚固而又虚弱的政治平衡，而作者刘和平则写尽了这种“平衡”。
　　说其坚固，是因为嘉靖帝创造了中国封建王朝史上一个罕见的奇观，他竟能数十年不上朝却依然牢牢掌控这个国家，他沉醉于求仙问道，无为而治。但其对时势把握之精准，对权术运用之娴熟，又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在这部小说中，贪赃枉法、损公肥私的大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报国、用心良苦的官员同样夙夜兴叹，夜不安枕，封建社会权术的制度性病态肌理被作者写得淋漓尽致：属下揣摩长官，内阁揣摩皇上，太监揣摩主子，东宫揣摩父皇，君上揣摩臣下，师父揣摩子弟，官僚揣摩宫闱，地方揣摩中央，严党揣摩清流，清流揣摩严党——整个社会就像一幅看似周正的太极图，彼此牵涉，彼此制约，每个人都在别人施予的恐怖下苟活，又都靠施予别人恐怖得以生存。巨大的社会泥淖虽然暗流汹涌，却又难泛波澜，“坚固”到令人窒息。
　　说其虚弱，是因为整个王朝腐臭到骨子里，糜烂到根子上。一国之朝像一个只有病人没有医生的病房，无一人自由，无一事清爽，任何一件小事都显出倾覆王朝之险，任何一个人物都面露垂死不争之无奈。
　　小说将这种坚固与虚弱揉进每个人的语言和行为中，有一种独特的文字气质。或许因为是为拍摄同名电视剧服务的原因，这部小说带有极强的剧本色彩，金句频出。例如借嘉靖帝心理作者写道：他已经悟到了太极政治的真谛——政不由己出。做对了，他便认可；做错了，责任永远是下面的。万允万当，不如一默。任何一句话，你不说出来便是那句话的主人，你说了出来，便是那句话的奴隶。小说中胡宗宪对书生高翰文说：第一，你不应该出来当官，你的才情只宜诗文风雅，你的为人却一生也当不好官。第二，既然中了科举就应该在翰林院储才撰书，不应该妄论国策，圣人的书，都是给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
　　作家在这部作品中显示出高超的史料驾驭能力，从朝廷到各级官府，从官场到商场；从大国到小家，从内外敌友，用接连不断的细节勾连出一片错综变化，有人说，这部作品堪称中国封建社会版的《纸牌屋》，依我看，真是一部难得的严肃历史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