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有谁送伞来

　　□赖松万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下雨就下雨。适逢下课时间，窗外的街上，孩子们或钻进家长的雨衣里，或撑着五颜六色的伞，一朵一朵地游向家的港湾。
　　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我的小学是在村里学校念的，一直都是自己走路上学。到了夏天，常常在下课时间碰上下雨。那时，我们不大习惯带雨具上学，遇到这种情况，要么蹭伞回家，要么很英勇地走进雨幕中，也有同学的家长会送伞过来，或者穿着雨衣骑着自行车把孩子载回家。在我的眼里，有人送伞来的孩子是最幸福的，甚至觉得他们回家的路跟我的回家路截然不同，肯定铺满了爱和温暖。
　　我就是家长不送伞的孩子。一次都没有。
　　站在学校的屋檐下，身边的同学一个一个地被家长接了回去，望着天空飘洒的雨，孤独感四面袭来。暮色渐浓，雨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最后，只有毅然背起书包，一头扎进黄昏的雨里。
　　那时候，因为渴望而不得，心里对父母确实有过怨恨：为什么别人家的家长可以送伞来，而我的父母就不可以？虽然我也知道父母整天在田里忙活不停，但就送一次可以吗？满足一下我久久藏于心底的愿望，一次也好！
　　很遗憾，一次都没有。
　　后来，我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每逢雨天下课，不作他想，很主动地自己想办法回家。因为，回到家里，父母也是没空理我的。即便下雨，他们要么在田里赶着采摘桑叶或插秧，要么在家里吹干桑叶喂蚕或打禾，反正总有各种活等着他们去干，无论烈日炙烤还是大雨瓢泼。而我，回到家里就要煮饭、炒菜、喂猪、喂鸡，然后做作业。
　　小学毕业后，我外出读书，然后参加工作、母亲患病、母亲离世……人生就如一场跋涉，翻过一道又一道的坎，来不及歇一歇，下一道坎又来了。四处求职却连连遭遇碰壁，不知人生的落脚点在哪；母亲进手术室之前，冰冷的双手紧紧握住我；夜里在医院守着住院的父亲无法入寐，看着月色下的鉴江静静流淌；拿着母亲的检查报告，坐在医院的角落默默流泪；独自一人签下母亲病危通知书，窗外暮色四合……每每困顿无助之时，孤独彷徨就会漫上心头。
　　每每这种时候，我发现，这与小时候站在学校屋檐下张望校门外的路的心情是何等的相似。只是，长大成人之后，自己很清楚：就算天再黑雨再大，张望和等待都是徒然，没有人送伞来，路只能靠自己去走。
　　我的孩子上学以来，从没试过自个走路回学校，自然无法体会当年我的心路历程。环境变了，条件改善了，但我想，人生之路不会因为条件改善而变得一帆风顺。有些路，不脚踏实地走过就不知道坎坷。“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有些苦，人生终究要经历，逃避不了，在少年时期就经历了，往后人生路上再碰上，就习以为常、云淡风轻了；若等到中年才遭遇，未免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于是，我对孩子说：这个世界没有谁天经地义要为你服务的，碰到难题，第一时间应该想到的不应该是父母，不应该是别人，不应该是依赖，不应该是等待，而应该是自己想办法。
　　苦难是最好的教育，真的。虽然苦，但可以终生受益。
　　我们从小就羡慕成功的人、幸运的人，渴望像他们那样一马平川、左右逢源。后来，我发现，他们的成功不过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头之后不再觉得苦罢了，他们的幸运不过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不幸运之后懂得趋利避害罢了。这跟下课时碰上下雨天是很相似的，伞，是没有人给你送来的，怎么回家，自己看着办吧。淋雨次数多了，自然就记得上学时带伞了。
　　如果希望这个世界多一点温情，那么，我们别在雨中等伞了，要做就做个雨中送伞人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