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油茶花

　　□莫梅流
　　近些年，在迎春花卉市场，最抢眼最抢手的当算茶花了。
　　茶花的颜色有大红,粉红,白色；形状有碗状的，喇叭状的，卵圆形的，品种繁多，绚丽多姿。每年逛花市，我和朋友都会随众买几盆茶花。刚刚买回来的时候，我无比新鲜，满怀激动，满心喜爱，怎么看也看不够。但是，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看得多了，便觉得腻，感觉上总缺了点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邓丽君深情演唱《山茶花》的画面，我才猛然发觉，我心心念念的，依然是记忆中故乡的油茶花。
　　在我故乡的屋背山上，种有很多油茶树。每当春暖花开时节，那漫山的茶花便开得热烈，开得坦诚，开得灿烂。故乡的油茶花只有一种颜色，洁白洁白的，如雪如银，一朵朵，一片片，缀满了茶树的枝头。那洁白无暇的花瓣，簇拥着鹅黄的花蕊，摇曳在风中，自是千种风情，万般神韵。那浓浓淡淡的茶花香味，弥漫在故乡的沟沟坎坎，更是沁人心脾润人心肺。即便是花叶凋落腐烂发出独特味道，我也会觉得香甜。茶树是一年四季都那么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那茶花开过之后，就会结出油茶果，果子长大成熟，到了金秋十月，村里人就可以拣了去，榨出茶籽油，拿来炒菜食用。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时浓时淡的茶花香味中浸染着度过的。在屋背山下，茶树旁边，我们家有一大片蚕桑地，妈妈常常带着我在那里劳作，除草，施肥，摘桑叶，剪桑枝，妈妈总是那么忙，好像总有干不完的农活。妈妈的脸上永远挂着亮晶晶的汗珠，但妈妈的脸上也永远挂着满足的笑容，让我觉得生活虽艰辛不易但依然幸福美好。不知道是因为妈妈的勤劳还是因为茶花香味的熏染，我家桑地里桑叶的长势特别好，总是浓绿青翠，引得邻家羡慕赞叹不已。
　　那年代，家里经济很困难，没钱买鱼买肉，我们饿了，只能就着点咸菜吃饭。更多的时候都是饿着，导致了我的胃常年消化不好。妈妈听说茶籽油可以开胃消食，每次周末我从学校回来，她都会张罗着给我炒茶油饭。妈妈先煮好饭，待饭凉了，就热锅，再下油，炒饭，敲两个鸡蛋，撒上点葱花，拌少许酱油，不久便满屋飘香了。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有一次，我真正地惹妈妈生气伤心了。那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帮妈妈摘桑叶误了上学时间，我怕被老师批评，不敢去上学。妈妈第一次生气地打了我，我委屈极了，就哭着向屋背山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我再也不上学了，不上学了……”妈妈在后面追着骂着“看你不读书，没出息，一辈子就像妈妈一样，走不出屋背这座山……”我躲在茶树林，倔强地任妈妈千呼万唤也不出来。等妈妈走远了，我躺在落花上，仰望着故乡狭小的天空，心里暗暗发誓：我要努力读书，我一定要从这条小路走向外面广阔的世界……
　　多年后，我终于走出故乡屋背的那座大山，来到了城里。去年秋天一个寒风咋起的下午，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挨了领导的骂，情绪低落，心意沉沉，忍不住拨通了妈妈的电话，问她在做什么，妈妈说她又到屋背山去了，想拣些油茶果，榨点茶油给我。妈妈发牢骚说，茶树太老了，因为花不多，果子很少……我握着电话，瞬间泪崩，久久说不出话来。时刻惦记着我的胃不好的，永远是我的妈妈！现在妈妈跟茶树一样地老了，可依然要榨给我她全部的爱。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迎春花市里的茶花，无论它开得多么妖娆，多么美艳，终究不会像故乡的油茶花一样，不做作，不矫情，就像妈妈对我的包容，对我的期望，对我的爱，真实而自然。它缺少的，是故乡的味道，是爱的味道！
　　今年春节，我不再买花市里的茶花。大年初二，我又回到了故乡。我想去看一看，故乡那漫山遍野的油茶花；我想去走一走，当年跟随妈妈走过的那条小路；我也想去找一找，我那远逝的童年。我回来，仅仅是为了圆一个梦，就是要去重温那飘着茶花香味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