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深处的土井

　　沁心
　　记忆中，村庄矮田埂下，那眼老土井最具有母性的色彩。它的乳汁喂养着整个村庄。老土井在流逝的时光中苍老。人们十分依恋，多次清挖淤泥，而泉流断断续续，不见丰盈的状貌。在干燥的冬天里，黎明尚未来临，村人就要踏着寒霜，前去抢水。
　　一日，报晓的公鸡还在深深的睡梦中，父亲就去抢水。我也提个小桶跟着去助阵。野外黑漆漆的，高天的寒星，似乎散发着缕缕寒气。父亲沉默着，低头疾走。家乡的沟沟坎坎，他已烂熟胸中。乡路却不认识我，让我在父亲身后跌跌撞撞。老土井边竟然黑乎乎立着两个人影。父亲高声招呼：“嘿！我说我早，还有人没睡觉！”原来是村里的两个大叔，他们的老木桶早已舀满清水。父亲弯腰舀水，通向老土井的小路上，足音繁密，挑水的大军涌来。晨光微露，老土井边围满老木桶。崭新的阳光放射出来，老土井还要喂满十几担空空的老木桶。
　　一个干冷的冬季，老土井的泉眼断流了。村口的大塘也裸露出神秘的塘底。人们在塘底挖泥鳅，挖出的坑里竟涌出清凌凌的泉水，那坑活脱就是一眼微型的土井！意外的发现，给全村带来惊喜。人们争先恐后地挖坑，短暂的时间，塘底就密布土坑，千疮百孔的。井水有旺相的，也有偏少的。于是，有个别水足的人家，小肚鸡肠的，甚至安插孩子藏在草垛后面，密探似地盯梢，守住土井。一群白鸟也来争水，它们的羽翅负载着征尘，寻见土井，鸟心大悦，滑落下来，猛喝一气。欢乐之余，鸟粪也大肆排放。群鸟白云似的飘飘落落。人们沮丧地发现，鸟儿污染了清洁的井水。他们砍来松枝，覆盖井口。既防鸟，又防水分蒸发。时间稍长，松枝枯萎，松针下落，铺满水面，让人心烦。人们只好频繁更换松枝。
　　白鸟栖息的松林，有一眼天然的土井。那土井幽藏甘美的泉水，水位极低，鸟兽难以喝到。周围老树环合，寂寥冷清。可在那个缺水的深冬，它的身边也敲响了人们的足音。人们不惧遥远，挑着老木桶的身影，照样摇晃在林中。松林世界里，踩出一条白白的人间小路。去松林挑水的路异常坎坷，那个深冬的新年，父亲图个吉利，去挑“元宝水”，兴冲冲赶回时，却在东岗上摔坏了一对跟随他多年的老木桶。
　　如今，矮田埂下，老土井的遗址也不复存在。大塘里星罗棋布的小土井，早已被轰鸣的挖掘机挖去，大塘成了灌溉良田的当家塘。松林里的土井呢？据城里来的专家检测，水里富含矿物质。松林里恐怕要崛起一座矿泉水制造厂。人们用了砖井，井里安有水泵，抬抬手，清泉就源源不断地送到你的眼前！土井，永远沉寂在那年的冬天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