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务的桑海

　　莫梅流
　　迎接建市60周年
　　茂名作家写茂名
　　离我家最近的一家酒店，里面有一道特色菜，是用鲜嫩的桑叶来煮豆腐。那豆腐本是最普通的家常菜，桑叶也不算稀奇，可是二者混搭，加上佐料及烹饪技艺，且不说豆腐那香嫩滑口的味道让人难忘，单看桑叶那水灵清秀的模样便惹人生爱、垂涎难禁了。就这么一道菜，让我对这家酒店情有独钟。可又有谁知道，在这道菜式里，有我童年的回忆，有我母亲的身影，更有我家乡的印记，它总让我不由自主地梦回到家乡那片碧绿的桑海。
　　记忆中的桑园
　　我的家乡那务镇，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化州市北部著名的养蚕基地。镇里为了方便回收蚕茧，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叫茧站的部门。那年代，我们村里稍微好一点的坡地或农田，都种上了桑树，一大片一大片，漫山遍野的桑树，就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轻轻一吹，就是一片碧波荡漾。墨绿墨绿的叶子，就像一块块绿翡翠，绿得透亮，绿得耀眼，绿得纯粹，摇曳于风中，飒飒作响，如手风琴里奏出的名曲。那乐曲伴着乡村清新的空气流动，散发着自然诱人的芬芳，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那时候，我们镇上农民的收入主要来自种桑养蚕。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我们小孩子每天放学归来，草草吃过饭，就要到各自的桑园去帮忙摘桑叶。我们觉得这是枯燥无聊的劳作，便变着法儿打发时间。有时是摘桑叶比赛，有时是歌唱比赛。我就常常跟妹妹进行摘桑叶比赛，可我总赢不了她。后来我偷偷地观察，发现她摘桑叶的时候，先用右手稳住桑树，再用左手放在可摘的桑叶上，从上往下顺着一掰，咔嚓一声，就摘下了好几张。而我呢，仿佛怕弄痛桑树似的，慢慢地，轻轻地，一张一张地捻，自然就慢了很多。有比赛，多枯燥的事情都有了乐趣，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长大后曾读过一首关于采桑的民歌：“蚕生春三月，春桑正合绿。女儿采春桑，歌吹当春曲。”还真合了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我们农村的孩子从不娇贵，感冒了咳嗽了什么的，很少去医院打针吃药，大人们只是随便摘一些山草药，放进一把桑叶，煮了喝，就治好了。那时候，我们也很少吃什么水果，桑地里的桑葚子就是我们唯一的奢侈品。地里的桑葚子随处可见，刚结的果是奶白色的，晶莹透亮，渐熟的过程是从浅红到深红，熟透就是紫黑色的了，浑身散发出酸甜可口的味道，让我们馋得总管不住嘴。参加工作后，我吃过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可总也找不回儿时吃桑葚子的那种味道那种心情了。
　　母亲和她的桑园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平凡的农村妇女，她的大半生，都是在忙她的蚕桑园，她是村里的养蚕能手呢！从我有记忆以来，春耕起的时候，母亲白天几乎都是在她的蚕桑园里，不是忙着摘桑叶，就是忙着给桑树松土、施肥。这是繁重的体力活，母亲要从它处挑来粪水或塘泥，来来回回，不知道要跑多少趟，可是乐观开朗的母亲总是笑盈盈的，我从来没听到她诉过苦喊过累。在学校里教书的父亲放学后也赶来帮忙，他们齐心协力，辛勤管理，因此母亲的桑园，桑树的长势特别好，蓬蓬勃勃，郁郁葱葱，桑叶青翠欲滴，引人注目，村里人经过，都忍不住要夸奖一翻。
　　养蚕其实是细致的手工活，且有一道严谨的养蚕工序。我看到母亲先要从茧站买回蚕种子，让其自然孵化，幼虫就像黑蚂蚁一样从卵壳里钻出来。幼虫小，就要把桑叶切成丝来喂养。这时候，我们小孩子一般是帮不上忙的，而母亲也不让我们靠近。母亲说，要养蚕成功，消毒彻底是关键！母亲要给幼蚕喂桑叶的时候，总是反反复复地用石灰水把手消毒干净。蚕儿要经过四次睡眠脱皮，才能长成白白胖胖的成蚕。我常常看到母亲在半夜里起来给蚕儿喂桑叶，呵护它们比我们还细心周到。
　　蚕儿成熟可以结茧的时候，家家户户就像过节一样，到处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期待着能卖个好价钱。我们要把蚕儿从地上拣起来，放进一个用竹篾织的蚕播（化州口音），让蚕儿结茧。我小时候，特别胆小，看到那胖乎乎软绵绵的蚕儿，总不敢伸手去拣，调皮的弟弟就故意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把蚕儿放在我的手背上，吓得我跳得老高，父亲母亲就乐得哈哈大笑起来。一家人一起拣蚕儿收蚕茧的欢乐时光，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有一次父亲跟我感慨说，如果仅靠他教书的收入，根本没能力培养我们几兄妹成才。“这么多年来，真辛苦你妈了！”父亲在言谈之间，毫不掩饰对母亲的赞赏与感激。我也忍不住热泪盈眶，眼前不停地回放着母亲忙忙碌碌的身影。我们几兄妹能过上今天的好生活，真应该感谢我们勤劳的母亲和她那碧绿的桑园。
　　蚕桑之乡的巨变
　　家乡人依靠着种桑养蚕，早早就告别了贫困，走上了致富之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家家户户就买了电视机、摩托车，还建起了一栋栋新楼房，我们笑称是“蚕桑楼”。这在那个年代的化州北部，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土地肥沃，四季如春，家乡人能够种桑养蚕，因此我们的家乡比邻近的乡镇富裕很多。家乡人每每说起这些，都会感慨∶都是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啊，蚕桑之乡才有大变化。
　　而今，家乡里的年轻人都外出发展了，只有年长的上一辈人依然还在村里种桑养蚕。我每次回到家乡，看到那一株株年长的老桑树，就好像看到多年的好朋友，熟悉而亲切。我听说现在蚕茧的价格比以前大有提高，家乡人都有了一份可观的收入。外出的年轻人也热衷于家乡建设，环村道铺了水泥路，在路两旁种上常绿的风景树，装上了路灯，家乡也有了大都市的气息。我是欣慰而自豪的，多亏那一片片的桑园，家乡人民的生活富裕了，家乡的风景变美了，家乡人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而当我身处他乡，在想家的时候，在想念父母的时候，我的梦里，总会摇曳着那片碧绿的桑海！
　　别问我为什么对家乡的土地一往情深，别问我为什么对那片桑海念念不忘，因为那桑地是我成长的沃土，那桑叶是我飞翔的翅膀，那桑海是我幸福的源泉。下次你们谁来探望我，我就带着你们去尝尝这一道“桑叶煮豆腐”，好不？或者只有你们尝过这道菜，听完我讲过的故事，才可以理解我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