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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晚报 第2018-08-10期 第19版:最解密

飞鹰展翅

——东北老航校风云往事

  • 东北老航校建设场景<br>
  

放出去的鹰
  这是抗日战争转入反攻的1944年,中央军委在八路军总参谋部下成立了航空组,由王弼、常乾坤任正副组长,原工程学院的教员们任组员,原来的学员们也有不少像刘玉堤一样回归了本队。
  航空组的第一个任务是负责修建延安机场。当时延安有一个国民党留下的旧机场,但极少有飞机起降,设施早已破败。美军驻延安观察组乘坐的飞机第一次降落这里时,一个轮子陷进了墓穴,机身侧斜,发动机的螺旋桨都撞地折断了。
  延安新机场就在原址扩建,这在延安可是件大事,四邻几个县的民兵都动员起来,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也参加了劳动。
  新机场于1944年年底竣工,跑道长2000米,宽60米,用碎石、沙子和黏土掺拌成“三合土”铺筑。虽然简陋,但能够满足当时绝大多数机型起降。只是,这里起降的飞机仍然很少,以美军观察组的运输机为主。但是航空组的学员们,总算有了与真飞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1945年8月20日下午,日本刚刚宣布投降没几天,延安的欢庆气氛还没有消退,一架日式飞机忽然飞到延安上空,嗡嗡嗡地盘旋着。在延安的美军观察组极为紧张,开着吉普车疾驰机场。
  让美国人疑惑的是,八路军并没有向这架飞机开火,而是让它降落在了延安机场。那是一架由6名汪伪起义人员驾乘的飞机,他们早和新四军取得了联系。日本投降后,这些汪伪起义人员躲过了国民党的“接收”,把这架日本“九九”式双发运输机、汪伪政府的“建国号”开到了延安。
  这架飞机到延安后马上改了名字,按起义日期命名为“820号”。换上了八路军土布军装的6名起义人员,也抛弃了原来的名字,以示与汪伪时期彻底决裂。他们的新名字是蔡云翔、于飞、张华、顾青、田杰、陈明秋,他们开创了驾机起义、率领敌伪航空人员投奔革命的先例,很快成为党的航空事业的开拓骨干。
  “820号”刚到延安就出了彩。8月底,延安召开军民庆祝抗战胜利大会,“820号”顺着狭隘的山谷低飞,把传单花瓣一样撒向会场。“我们有飞机了!”人们欢呼着张开双臂,争抢着传单,会场一片沸腾。
  欢乐的激情之下,中央已经冷静地着眼于更长远的计划。
  8月28日,毛泽东在延安机场登上飞往重庆的飞机,国共重庆谈判即将开始。而留在延安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找来了航空组组长王弼。中央决定在东北创办航校。
  日寇侵占东北14年,为了掠夺中国资源,在东北兴建了大量厂矿和军事设施。特别是在战争期间,日寇把东北营造成它的后方航空训练基地,单是1945年举迁到东北进行训练的航空士官学校第59期就有4500人,各种飞机近700架。日寇溃败后,遗弃了大批航空设施、器材和人员,光是机场就有160座。
  日寇溃败后的东北,对创建人民空军无疑是一个重大机遇。其实不仅是空军,人民军队的炮兵、装甲兵有的也是在这一时期的东北从无到有,迅速壮大。
  延安炮校校长朱瑞,留学苏联多年,炮兵专业出身,是八路军中为数不多的专业兵种将领。他本已被任命为军委副总参谋长,却主动申请辞职降级,要“干炮兵,专一门”,带着炮校1000多人一头扎向东北。
  朱瑞带着延安炮校的教员、学员两手空空地来到东北,两年时间,一支手握700余门火炮、15万余发炮弹的强大炮兵部队横空出世。朱瑞因此被称为“中国炮兵之父”。
  朱瑞同样对创建人民空军作出了开拓性的贡献。他到东北后被任命为东北民主联军后方司令员、军政大学副校长、炮兵学校校长等职务,负责指挥民主联军后方机关、部队和炮兵、工兵、装甲兵、航空兵、总部同苏军之间的交涉联络等工作。
  在朱瑞的直接领导下,东北民主联军先是成立了航空总队,后建立东北老航校,朱瑞分别兼任过总队长和校长。
  这是后话。先说王弼等人,接到了中央到东北筹办航校的指令后,已经怀揣多年的空军梦再也按捺不住,航空组急如星火地奔赴东北。
  “820号”派上了用场。航空组近水楼台,王弼带着蔡云翔、刘风、陈明秋等人,9月2日就乘着“820号”第一批直飞东北。可惜,“820号”中途出了岔子,在张家口机场加油时,飞机起落架断了一个,不能再飞。正好晋察冀军区在张家口组建航空站,把王弼留下来临时当了一段时间站长。蔡云翔等人则改由陆路继续赶赴东北。
  一个月后,第二批办航校的人员在魏坚带领下启程了。魏坚过去在湖北搞地下工作,又曾受党派遣到国民党航校学飞行。
  眼见着两批航校筹备人员奔赴东北,常乾坤却只能干着急。因为俄语好,他正担任着外事联络和翻译的工作,一时脱不开身。其实,中央领导早看出了这位中共最早的飞行员的心思。
  叶剑英和任弼时两位中央领导约见常乾坤,委派他带领第三批航校筹备人员赴东北。任弼时说:“长翅膀的人是坐不住的,你们需要辽阔的天空。”
  常乾坤兴冲冲地回住处打点行装,刘玉堤忽然闯了进来,心急火燎地说:“队长,我要跟你一起走!”
  刘玉堤虽然几年前就是工程学院的飞行学员,其实连真正的航空知识都还没机会学,因此并没有被列入筹建航校的名单。作为资深飞行员的常乾坤,却看出了这个勇敢、机灵的小战士的潜质,提笔给组织部门打报告要人。后来的中国空军传奇飞行员,这才搭上了真正学习飞行的“末班车”。
  常乾坤一行人启程时,刚刚从重庆归来的周恩来赶来送行。他再一次深情叮嘱:“你们是放出去的鹰,遇到事要多动脑筋。”
  不只是周恩来,常乾坤临行前,刘少奇、叶剑英、任弼时、彭真等中央领导先后找他谈话,送行、勉励的话自然很多,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这些领导人不约而同地提醒他,要准备好应对“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难”。
  赤手空拳去创建航校,常乾坤知道困难会很多,也有这个准备,但是,他和十几万出关的大军一样,真的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日本人的遗产
  十几万大军从各解放区星夜兼程向着东北进发。所有人都满怀期望。最先抵达东北的冀热辽军分区曾克林部已经发回了消息:“轻重武器及资财甚多,无人看管,随便可以拿到。”可是,到了东北才发现,现实和想象有着巨大的落差。
  国民党开足马力抢占东北自不待言。他们有火车、汽车、飞机、轮船,海陆空并进,比共产党部队的两条腿要快得多。
  出兵中国东北的苏联红军,在如何对待中国共产党武装的态度上几经反复。
  从意识形态和政治信仰上讲,苏军与共产党武装应该更亲近。最先出关的冀热辽军分区部队确实得到了关照。冀热辽军分区部队进驻沈阳,迅速扩军,苏军还支持了一批缴获自日军的武器弹药。
  但是很快,苏军的态度因为苏联的国家利益发生了转变。根据《雅尔塔协定》和《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苏军要将日本投降后的东北政权交给国民党政府。陆续进入东北的中国共产党部队,不能再以八路军、新四军的面目出现,而且要撤出沈阳等东北城市。至于原本说好支援的武器装备,苏军则彻底变了卦。
  当年任东北人民自治军参谋长的伍修权在自己的回忆录里有过记述:“苏军向我们提供了一个情况,说明沈阳附近有一个存放10多万支枪的武器仓库,可以移交给我军。这真是个好消息,我们听了很高兴,便迅速将情况报告了中央……谁知那时苏联害怕美国指责他们支持中共的八路军、新四军部队,怕担引起美苏关系恶化的罪名,两周以后又临时变卦,通知我们说那批武器要另行处理,不能给我们了,由于他们害怕美国,出尔反尔,弄得我们很被动。新枪没有到手,原来的枪又留下了,部队上下都埋怨。”
  枪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飞机、坦克、大炮。
  埋怨不会有什么结果,好在中国共产党的部队向来不缺自力更生的方法。
  朱瑞直接找到苏联远东军总司令马林诺夫斯基再三交涉,没有结果。他转回头给部队下令:“分散干部,搜集武器,发展部队,建立家园”。通俗的说法,就是发动大家去“捡洋落”。
  苏军接受了驻中国东北日军的投降,控制了他们的武器装备,但还有大量的日军武器被丢弃在战场和溃退的途中。这些武器苏军根本顾不上,取用自便。这时自然成了中国共产党部队最主要的“武器库”。
  先期抵达的航校筹备人员,就和延安炮校的教员、学员们一样,分散到东北广袤的白山黑水间,四处寻找着他们需要的装备。
  不过,航校筹备人员的运气要好得多,最早抵达东北的曾克林部,给他们送了一份比装备器材珍贵得多的大礼——人,准确的说,是一支人员基本完备的日军飞行队。
  苏联对日宣战,关东军被苏联红军以风卷残云之势摧垮。日本宣布投降后,关东军所属部队顿时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在沈阳,日本第2航空军第4教练飞行大队也乱成了一团。这本是日本关东军的王牌飞行部队,拥有一批资深飞行员和教官。队长林弥一郎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兼飞行驾驶教官。林弥一郎想带部下从朝鲜逃回日本,在逃亡途中被曾克林部包围。共产党部队优待俘虏的政策,让他们彻底放了心,最终缴械投降。
  40多年后,林弥一郎写道:“以前,在新闻片中看到的,都是在对方刺刀的威逼下被迫交出武器,场面难堪之极。但在这里,我没有看见一个端着刺刀的八路军战士。我当时最强烈的感受是:对方百分之百地守信用,这使我非常感动。我钦佩这个伟大的民族——中华民族。”
  林弥一郎飞行队投降后,曾克林知道“捡了个宝”,马上上报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部。朱瑞等“东总”高层领导自然深知这支飞行队的价值,亲自约见了林弥一郎,晓以大义,说服他协助建立航校。后来林弥一郎逢人便说:“收编我们的领导是朱瑞司令。”
  其实,就在那次会面时,林弥一郎还对共产党人做了一次试探。他指着伍修权腰间的手枪说,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
  一个刚刚缴械投降的日本战俘,却索要胜利一方高级将领的配枪,这本身就是个非分要求,更何况在这样的场合,他拿到枪会不会威胁“东总”高层的安全?
  但是伍修权有胆有识,展示了共产党人的胸襟,马上解下配枪递到林弥一郎手里,说,这支枪从长征到现在,我一直带在身边,今天就送给你做纪念吧。后来,伍修权还回忆过这支手枪,那是他在第三次反“围剿”时的战利品,随身十余年,感情很深。但是用它来换林弥一郎之心,伍修权舍得。
  林弥一郎后来也回忆过这个场景,深为折服:“我看着他的眼睛,让我感觉他相信我。”
  林弥一郎从此开始心悦诚服的合作。他还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林保毅”。他所率领的飞行队加入东北民主联军,计飞行员20名、机械师24名、机械员72名以及其他各类地面保障人员近200人。待到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成立,这支飞行队成了最主要的教学力量。(中) (据《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