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曲永清
　　过年时朋友问我：新年有什么愿望，我说：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地方，放下所有事，可以不用接电话，不用见任何人，饭可以不吃，睡到自然醒……他一起说：看看书，沐沐阳光、晒晒月亮……我们一同大笑。
　　“但你是医生。”他说。
　　我这个重复了多年的愿望他都倒背如流了，电话恰在此时响了起来。
　　虽然不是急诊科主任，但电话必须待命，很多家长会在节日假期带孩子诊治，他们的假期很少，尤其是外地来的患者。
　　我并不高大上，选择了这个职业，就选择了一种生活，职责需要我如此。
　　这是一个从珠海来的16岁男孩，据带他来的父母说，半年之内已经带他到省内的几间医院看过了，具体行为表现与同学不合群，并有暴力倾向，学校提出了劝退。前些日子怀疑他的表弟偷了他的硬盘，把表弟打伤了。
　　我让孩子先做个测评，在一旁观察他，孩子俊眼修眉，有一张无可批评的国际脸，在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里，侧面暗着一半，显现出有些女性柔美的俊俏。测试很快完毕，逻辑严谨，思路清晰，没有智力问题。
　　问题在交谈这个环节中从潜藏处浮出水面，这个看上去优于常人的孩子，竟无法进入正常交流的途径，他性格中的内向自卑、内心的压抑和缺乏安全感的敏感多疑，从他低头睨视、不断握紧又松开的拳头上流露出来。他还有一个经常性的细微动作，就是凝视一点，神情忽然变得呆滞和冷漠。除去他曾经服用药物的影响，他所有的表现都显示出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障碍，于是我基本上明白了他曾经的童年和他生长的家庭环境。
　　与他父母的交谈证实了我的判断。
　　孩子的父亲没有多少文化，性格粗暴，但是有钱，生母是他父亲的第二妻子，两个家庭合在一起，他从小就受到了比他大许多的异母兄弟的侵害，而父亲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就是暴力。
　　童年暴力的经历让他丧失了学习正常交流方式的途径，性格内向自卑，无法反抗的环境让他内心受到压抑，缺乏安全感。青春期的到来让这种压抑转化成强烈的逆反和攻击性，缺乏安全感使他的性格变得敏感多疑，这种情况下，面对生活中的冲突和矛盾，遗传基因中负面的性格特征和生活环境潜移默化形成的以暴力解决问题的习惯，最后集中体现了出来。
　　这种病例俯拾皆是，错在父母。
　　事实上，人性是极其复杂的，不存在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逻辑，人性可以说是万象的，没有纯粹的好坏之分，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不同的面，好与坏往往取决于生活的环境、存在的制度和周围的人激活了你的哪一个面，一个大家公认的好人，或许在其他情况下，会释放出人性坏的一面。
　　过不在孩子，但必须承受的命运，却落在了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