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73年前，一群美国飞行员在一位名叫陈纳德的空军指挥官的带领下，秘密入华，与日本空军激战长空，浴血苍穹，“飞虎队”一时间威名远扬。而与此同时，一支由50多名爱国青年组成的翻译队伍，成为“飞虎队”在这片异国他乡战场上最亲密的伙伴。21岁的昆明学生易岳汉，就是首批翻译队中的一员。
　　斗转星移。如今，战争硝烟早已散去，已经94岁高龄的易岳汉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市郊一处僻静的社区安享晚年。回顾那场惨烈又残酷的战争，老人依然感觉历历在目。“只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才知道战争的恐怖和残酷，如今的和平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它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亲历日军大轰炸惨状
　　1921年，易岳汉出生在云南省昭通市的一个中医世家。由于家境殷实，易岳汉的少年时代过得无忧无虑。1936年，当同龄人开始外出赚钱谋生计时，易岳汉被父亲安排前往香港圣史蒂文学院求学。
　　如果没有战争，易岳汉的人生可能会是另外一番景象，读完大学，然后出国深造。不过，1937年抗战爆发，易岳汉的人生轨迹骤然转向，他被父亲紧急召回昆明。不过，随后的几年时间，偏隅西南的昆明也被慢慢推向战争的边缘。从河内起飞的日本飞机，开始肆无忌惮地轰炸这座古老的城市。
　　“当时中国空军几乎没有防空力量，导致日本飞机横行无阻。那段时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刺耳的防空警报和日本飞机轰鸣声。”1941年早春的一天。20岁的易岳汉坐在昆明市区的家中和友人聊天。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警报声，随后，昆明市民纷纷跑向城外的开阔地带躲避。经过无数次轰炸的易岳汉认为这又是一次只针对昆明机场等军事设施的轰炸，所以他并未离开市区，只是躲在房屋墙角处。
　　不料，这天日本轰炸机的目标就是昆明平民区。易岳汉先是听到高速机枪扫射的突突声，接着几枚炸弹从天而降，就在几十米外轰然炸响。“当时的场景地动山摇，震耳欲聋，我的心脏感觉快跳了出来，随后外面街上的惨叫和呼喊声不断。”等日军飞机飞过，易岳汉和友人才惊魂未定地从墙角出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刻骨铭心。住在隔壁的一家4口人，当场全部被炸身亡。
　　“如果当时日本飞行员早一秒按下按钮，被炸死的可能就是我了。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当时对日本侵略者恨得咬牙切齿。”6个月后，当易岳汉得知西南联大招收飞虎队翻译后，几乎没有考虑就前往报到。“我当时是一名学生，不能上阵杀敌，给飞虎队当翻译也算是报效国家。”
　　秘密训练助力飞虎队
　　1941年，美日之间尚未开战。在中国政府的要求下，美国通过各种渠道援助中国空军飞机和物资，并且培养空军专业人才。其中，美国空军指挥官陈纳德创建的“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AVG）最为著名。这支队伍在美国招募了一百名飞行员，其中40名来自陆军航空队、另外60名来自海军及海军陆战队。
　　易岳汉回忆称，由于美国官方并不想公开得罪日本，这支航空队的成员从美国来华的签证都是假的。“有做生意的，有来考察的，实际上来了以后就是帮助中国空军打日本飞机。”当时的西南联大外语系招募了50多名英语熟练的学生，准备为这支航空队服务。“我因为在香港读过书，英语比较好，直接就被招进去了。”
　　由于任务特殊，翻译队从1941年夏天开始进行了几个月的秘密训练。“除了军事用语外，还要学习和了解美国文化和风俗习惯。当然，还有政治学习，一定要服从蒋介石政府的领导。我记得宋美龄还专门派了她的贴身侍官来给我们上课。”
　　易岳汉说，当时翻译队50多个人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入伍加入中国军队，军衔是上尉，算是部队编制。另外就是公务员系统，算是后勤人员，给航空队服务。易岳汉和几名好友全部选择入伍。1941年11月，航空队组建完毕。陈纳德将志愿大队编为3个中队。第1队为“亚当与夏娃队”，该队飞机均有亚当围着苹果追夏娃的图案。第2队为“熊猫队”，第3队为“地狱天使队”。
　　对于这群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美国飞行员，易岳汉和同事们充满好奇。随着交往的深入，大家变得非常熟悉。这100多名飞行员，大都是美国退伍飞行员，战斗经验非常丰富。
　　翻译队实行轮流值班制度，有时候遇到紧急情况，经常要被半夜叫起。易岳汉回忆称，自己给陈纳德翻译过好几次情报。“大都是重庆来的军事情报，陈纳德第一时间要了解清楚。”对于中方翻译人员，陈纳德的态度友善但又十分威严。“他私下很有亲和力，人很好，但在工作中十分严厉。”
　　首战大捷飞虎一夜扬名
　　1941年12月7日，易岳汉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当日军偷袭珍珠港的消息传来，整个翻译队都惊呼起来。“大家都知道，美国终于被拖入这场战争中，我们有一个强大的盟友了。”仅仅不到两周之后，入驻昆明的飞虎队迎来自己的首次亮相。
　　12月20日，一批日本飞机从越南方向飞来，飞虎队紧急升空迎战。在机场附近的易岳汉亲眼目睹了历史性的一幕：两架飞虎队飞机从空中俯冲而下，对着日机编队迎头痛击，一架日本飞机迅速中弹，冒着黑烟坠下。之后，双方展开空中激战，又有数架日机被击落。“那种兴奋是从未有过的，真是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日入侵飞机共10架，被击落6架，3架负伤，志愿队无1架飞机损失，志愿队首战告捷，昆明全城轰动。当天晚上，昆明各界为美志愿队举行庆功会。报纸头版头条报道战斗经过，称美国志愿队的飞机是“飞行的猛虎”。当翻译把这个称号讲给陈纳德听后，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禁拍案叫绝，“志愿队以后就叫飞虎队了。”
　　经此一战，日本飞机很长一段时间再未敢轰炸昆明。而陈纳德和飞虎队还前往缅甸仰光等地和日军作战。在易岳汉看来，陈纳德为飞虎队设计的战术非常成功。“他发现日本零式飞机很轻，空中格斗能力很强。而飞虎队的P40飞机很重，但俯冲速度很好，所以他就定了三个规则，一是不能跟日本人格斗，第二就是坚持俯冲进攻，第三就是两人一组编队出击，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
　　每次飞虎队战斗归来，飞行员都受到英雄般的待遇。“我记得每击落一架日本飞机，他们都会在自己的飞机上画一面日本国旗，最多的一个飞行员叫詹姆斯，一个人就击落了13架日本飞机。我们都叫他ACE，这是王牌飞行员的专用称号。”1942年，每位飞虎队成员都收到了迪士尼公司的创始人华特·迪士尼亲自设计的一枚徽章，在一个大大的字母V中间印着一只长着翅膀的猛虎。
　　病愈留美专注中美交流
　　1942年夏天，在美国陆军部和蒋介石的命令下，志愿航空队解散，人员和飞机划归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易岳汉作为飞虎队翻译的使命也宣告结束。两年后，他作为当时中国空军军官，和其他近百名空军学员一起被派往美国深造。在密西西比州和伊利诺伊州，易岳汉先后接受了航空通信、后勤维修等科目的培训。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身在美国的易岳汉兴奋不已，拿出半个月的工资，请同事一起庆祝。“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这种开心和所有的中国人都一样。”由于突然身染肺病，易岳汉在两年之后并未随团回国，而是继续留在美国治疗并在美国生活。
　　从上世纪５０年代开始,易岳汉一直在丹佛当教师，教授历史和中国语言文化。如今，他仍然为推动中国文化和中美民间交流而努力。在他的努力下，丹佛和昆明市于1986年结为友好城市。为了表彰他在中美民间交流上做出的重大贡献，科罗拉多州将2012年7月17日命名为“易岳汉日”。
　　一晃70多年，当初的飞虎队飞行员多半已经离世。而首批50人的翻译队，依然在世的也屈指可数。谈起自己的一生，易岳汉说：“我觉得我为自己的祖国做了点事情，这一生也不惭愧了。”访谈中，这位耄耋老人几次提及和平的可贵。“战争太可怕了，和平来之不易，每个人都要好好珍惜。”
　　（据《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