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18版版:晚晴

下一版>

<上一版

手机终端下载:

当前位置:茂名晚报 第2010-04-26期 第第18版版:晚晴

肺腑之言

永远的欠条

王垂基

  年老了,往往回忆起过去的事,特别是那些让我深感愧疚的事,更是常萦于怀。   1951年,我毕业于化州县陵秀初中(现为那务中学)。播扬是我的家乡。是年8月的一天,我在播扬圩跟王永立邂逅,他告诉我,高州师范招考,约我一起去应试。他面孔白皙,性格温和,是出名的靓仔。我和他都毕业于播扬中心校,他比我高两届,但我俩已经熟稔了。我出身于贫农家庭,当时家境还异常清寒,常常断炊。他出身于地主家庭,然而当时已一贫如洗。他拿出一个袋表掂了掂,说去报考可靠这个东西。当晚我就在他家食宿,吃的是芋头粥。天蒙蒙亮,我们就起床,每人吃了一小碗昨晚剩下的芋头粥,就匆匆上路了。路上我们又饿又渴,肚里咕咕响,约下午四时终于走到了高州城,行程约50公里。我们赶快找到了修钟表的店铺,把袋表卖掉了,取得了一点钱,解决了报名费问题。住的是低档的旅店,吃的是从饭店买的稀粥。也许是上苍有眼吧,两天考试结束后,我居然感到满意。   我眼巴巴等待了十多天,再次跟王永立在播扬圩会面时,他把一张通知书递给我,我被高州师范录取了。可是他却名落孙山,他噙着眼泪,一脸落漠,我不知怎样安慰他才好。而他却还想起为我祝福,祝福我鹏程万里。   进入高州师范后,我就像从地狱升上天堂,不愁吃、穿,也不需要交学费,受到了良好的教育。1954年我又被选送考大学,考上了华中师院中文系,我走在一条阳光大道上。   王永立给我的那份恩情,我始终珍藏在心里;可是我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通信,更不宜见面。   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里,我受到了迫害。有人向组织告黑状,说我能够考上高州师范,是因为得到了地主仔王永立的资助;又说我1959年从湖北荆州中学回来探家时曾与王永立见面。因而断言我与阶级敌人“勾勾搭搭”。当时我在化州一中任教。   1969年,全县各个公社都办起了高中,化州一中大部分教师都下放到各个公社的高中任教,我被安排到播扬中学,王永立的家就在播扬圩,于是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当时我的处境也不大好。有一些人对我另眼相看,有的人甚至视我为可疑人物,我得处处兢兢戒谨,如履薄冰。因此我与王永立见面时,只是微笑一下,点点头,不敢驻足跟他谈话。从他的眼神里我仿佛读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不关照你,你难道有今天吗?你怎么忘本了?”   1976年一个星期六,学校教工食堂宰猪,给我分到八斤猪肉。我很兴奋,带回去,一家六口就可打牙祭,饱食一顿肉。这时我突然想到王永立,他的日子比我更艰难,应该送给他一点猪肉,于是我从篮子里拿出两块猪肉,用报纸包住,放在一个袋子里,往圩里跑。我还是很细心的,想从王永立家的后门进去,免得被熟人看见。走到圩尾,刚好碰到一个红得发紫的干部,我驻足跟他寒暄了几句,他似乎对我的袋子很感兴趣,眼睛盯着它,我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噤。几年来,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背后盯梢、窥探。于是我谎称到商店买东西,待他离开后,我到商店逗留了片刻,出来时望了一眼王永立的家,就无可奈何地回校了。   1978年,我调回化州一中,我的生命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我心中仍存在着王永立给我的那份情。政治气候变了,我曾多次想到王永立家造访,与他重温旧谊,表示我的谢意,以了却我的心愿。可是由于各种原因,始终未能如愿。去年冬,强烈的内疚就像利刃一样狠狠地切割我的心,我应该去看望恩人王永立了,于是我回到播扬圩,打算跟王永立见面,可是,斯人已驾鹤西游了。我凝望西天,那里挂着一片黑云,我怅然若失,陷入深深的沉思……我拷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拜访他呢?这,令我遗憾终生。   我不是圣人,无法做到完全没有“遗憾”;但我应做到,在有生之年,每天晨钟暮鼓,时刻提醒自己,尽量做得好一点,使得自己在生命谢幕之际,多一点欣慰,少一点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