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07版版: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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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晚报 第2010-02-08期 第第07版版:岁月

祖父的压岁钱

大年三十,沉寂一年的村庄终于爆发,爆竹声此起彼伏,一阵比一阵响得热闹。父亲习惯的在祠堂神台正下方摆上一张八仙桌,桌面放好煮熟的全鸡、猪肉,摆上茶酒,点燃香火和蜡烛,用来祭祖。吃年夜饭时,饭桌上总会多出一双碗筷,那是用来祭奠已故的祖父。 每到除夕,炮仗噼里啪啦响起,祖父都会把自己的孙子孙女叫到一块,足足八个,刚好一桌,从小到大一个个发压岁钱。当然,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我出生那年起,直到祖父逝去,他给我的压岁钱都是2元,而且大多是破旧不堪,灰头土脸的角票。 我不喜欢祖父,更何况他给的压岁钱只有2元。在我看来,胖乎乎的一个大红包,没有实际内涵,就像当了一辈子农民的祖父。恰恰相反,我做梦都念着外祖父的压岁钱。当祖父年年依旧给2元压岁钱的时候,外祖父却年年高升,最高跳到了200元,多出了100倍,你说,儿时的我会喜欢谁? 祖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外祖父是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祖父年老时靠做篾匠拼死拼活赚点小钱开支,外祖父退休后却悠闲等着拿国家给的退休金。你说做篾匠吧,祖父一辈子只知道编制装谷子的箩,半桶子水,做成的篾制品歪歪扭扭,大大小小,根本卖不出去。可外祖父不一样,他一边伸手拿退休金,一边开杂货店,闲不住也当起了篾匠。外祖父做篾到了家,提篮、筲箕、箩筐、背篓、筛子、簸箕等等,样样拿手,件件美观大方,哪个篾制品不是牢固结实,经久耐用?我以孩子的眼光一比,祖父年年给2元脏兮兮的角票,外祖父给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也不足为奇。 每年除夕,祖父都喜欢自己制作红包。他先是把积累起来的票子数到2元一份,摊出八份。然后,将每份人民币从大到小由下往上依次折叠在一起,对折,再对折。接着,找一张废纸包裹纸币,折叠成矩形。再用一张裁剪好的矩形红纸折卷起来,红纸相连两边用米饭汤糊上。最后,祖父用毛笔在我们的红包上写上各自的乳名。实际上,我很是讨厌这土里土气的做法,不像外祖父直接到集市,大大方方花上几块钱买一打做工精美的红包。 直到一年除夕,祖父把我特意留着炫耀的满分试卷,当作废纸包红包用了。年少的我在一家人吃年夜饭时把压岁钱撕得粉碎。父亲狠狠地给了我几记耳光,祖父望着我,像犯错误的孩子似的,没吭声。 接下来的年头,出于内疚,我开始打心底接受祖父每年2元的压岁钱。我第一次发现,为了我们的压岁钱,祖父得忙碌一个冬天。立冬交十月,祖父就开始到几里外的深山里砍下一堆上好的竹子,花上几天时间一根根地搬回家。青竹搬回家后,祖父用锯子把它锯成一截一截,对剖再对剖,剖成竹片,再将竹皮竹心剖析开,分成青竹片和黄竹片。然后,再将竹皮部分剖成青篾片或青篾丝,剖出来的篾片,粗细均匀,青白分明。每一道程序,祖父都小心翼翼,精雕细琢的。每年,祖父把所有篾片和篾丝剖好,也就到了小雪的时候了。一张张篾片,一根根篾丝,一双粗糙的手在冬至来临之前编制成了一个老人的心愿。 我开始尊敬这样一个老人,一有空就会帮忙上山尽量多扛几根青竹。可当我懂得祖父的用心良苦时,祖父已经老了。他佝偻的背艰辛地扛着一根根小小的竹子在陡峭的山路上缓慢行走,双脚不断地发颤,小心翼翼走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直到一个雨夹雪的寒冬,祖父连同一根青竹一起倒下。 那年冬天,病榻上的祖父一直叨念着除夕没给我们压岁钱,责怪自己的不小心。次年正月十五,祖父离开了。我记得小的时候祖父说过,晚辈得每年压压岁,不管孩子们多大,只要自己还在,每个人都有压岁钱,不多,每人2元。 又是一年除夕时。当年,面对2元钱的压岁钱,我不屑一顾;但等我真正理解祖父时,他却离我而去。我点燃爆竹,在隆隆的炮仗声中,在八仙桌前,在香火袅袅时,祭奠已故的祖父,责备自己的年少无知,怀念那沉甸甸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