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爱情的化石

某日，春雨娑娑，百无聊赖中。 狐狸来电话，说刚得到一本《爱眉札记》，是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书信。 我知道的，陆小曼名眉，爱眉自然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书信集取此名字不知道是徐志摩的意愿还是后人多事。我知道那段荡气回肠的爱情，那段在那个时代可以说得上是惊世骇俗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虽然它以悲剧告终，可是，这是一道“在交汇中互放的光亮”，那时，众人皆举头仰视。 在飘着春雨的暮色中，我对狐狸说，你读与我听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狐狸的普通话并不正统，为了让我听清楚，她细细地咬着每一个字。其实，知道了徐陆爱情经典的我，对于这些书信，只须领会其意蕴即可，字词倒不必斟酌。 听着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种种掏心掏肺的倾诉，那些字里行间饱含的深情和热烈，没有人不会为之动容。我对狐狸说，他们的爱情是一块至美的爱情化石。狐狸沉吟片刻，低声说，是这样的。 徐志摩说过：“我之甘冒世之不韪，乃求良心之安顿，人格之独立。 在茫茫人海中，访我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陆小曼也曾说：“他给我的那一片纯洁的真情，使我不能不还他整个的从来没有给过人的爱！”他们不顾伦教纲常，无视宗法家风，才创造了这个爱情神话。我不得不佩服徐志摩为了爱情的敢作敢为，还有陆小曼敢爱敢恨的极端任性。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说，多亏了徐的早逝，否则，他们的爱情也许会像常人的爱情那样消失殆尽的。 又或者，因为他们活得很长久，他们的爱情在别人看来，就不单纯是爱情了，也许会加上许多道德恩情的筹码，甚至会遮盖了他们爱情的初衷。又或者，即使他们长久地相爱，他们的爱情也会渐渐地被人们所淡忘，就像我们会对瞬间的流星翘首相看惊讶赞叹，而对永远静静呆在天上的恒星熟视无睹一样。他们的爱情之所以能被我们称之为经典，因为他们的爱情只有上升期，没有衰竭期。 在最华美的时候，他的死亡将他们的爱情制成了最精美的化石，自然可用来做展览的。就比如安徒生的童话，作者聪明之处就是写到“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时，就戛然而止了，到此时此刻，他们还是神仙伴侣，不要再往下写了，往下写就是柴米油盐，那都是平常夫妻了。 张爱玲曾经很真实地写过婚后的夫妻，在《倾城之恋》里，她写道：“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也是值得庆幸的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你看，不说俏皮话才表示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这才是最真实的婚姻。 很难想象，如徐志摩之热情如火，陆小曼之至情至性，如何忍受这样的现实。 所以，徐的早逝，对他们的爱情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幸事。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默默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责备甚至诟骂，一句也不替自己辩解。 她变得冷静理智，一改以往的生活作风，凄苦孤独地度过残生。爱情的悲剧反而成就了一位有个性有思想的女人。 再说徐志摩和陆小曼婚后，因为陆小曼从小过惯豪华侈奢的生活，挥霍无度，再加上生病的原因，开始吸食鸦片，以至徐志摩不得不为生计四处奔波身心俱疲。 两人争吵的次数增多。１９３１年１１月，他们激烈争吵，不欢而散，徐志摩从南京坐飞机去北京，途中飞机失事，不幸早逝。所以，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贫贱夫妻百事哀”。 要吃能消化的饭，要娶养得起的女人。不过，徐陆两人均出自世家，家里不是没钱，如果不是在封建桎梏中，他们还是能逍遥一生的。可惜他们生不逢时，神仙伴侣还是要卷入世俗的生计之中。 所以说，再深的爱情也经不起俗世的牵绊。这句话说得非常无奈。 我的心思渐渐遥远起来，这些血泪凝固成的文字，幻化成一枚光洁透亮的化石，它随着狐狸的声音，渐渐沉入了岁月的深处。我权当它是对我说的了。 日子总是以前进的姿态向前展开，而这些岁月的回音，一直在耳边环绕反复。不管怎么说，谢谢狐狸，她的诵读给了我如锦缎般细致的时光。夜渐渐深了，想起姜夔的词：“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枕边只有孤盏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