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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21-04-06期 第B2版:荔风/连载

水墨春天

  

严 巍

耕牛

  节气就是农耕的记事簿,翻过清明,蛙鼓开始若有若无地敲,布谷鸟也该走马上任了。希望的种子,蕴在乡村的心里,呼之欲出。
  村子里的耕牛已经寥寥无几,一头耕牛,通常需要耕翻几个大屋的田垄。委屈了一个冬天,终于可以轻松地甩开四蹄,贪婪地咀嚼春天了。是吃得太猛了,还是青草的气息刺激了它的嗅觉?它痛快地打了几个响鼻,抬起头,阔大的嘴巴悠闲地品味着青草的甜香,专注的眼神深切地凝望着不远处那一片广袤的开满紫云英的田野。它一定在思忖什么时候才能陷进去,那路的尽头是否依然是它的领地……它欢快地摇了摇尾巴,低下头去,——请容我先养足了膘,再去畅想那忙碌却富足的农耕生活吧!
  这样的日子说来就来了——主人早已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了它的日程。它一垄一垄的丈量,一天一天的撒着欢儿。当主人眯缝着眼睛坐在东家的餐桌上一边咪着小酒,一边家长里短,牛也惬意地躺在田畔,将乡村的心思和着旖旎的紫云英细细反刍。青的天落进它的眸子里,化成两汪纯洁的蓝。
  那盖着塑料薄膜的秧田,秧苗初绿。牛一定看见了。春天里的泥,秋天里的米。犁,耙,耖,耕作得越细,越勤,越深,泥才越有可能变成米。牛懂这些,就像乡村懂它。
  春天的乡村,最忙最累的是那头任劳任怨的老牛,但它和与它紧邻的乡亲们一样,脚步越走越踏实,路越走越远。

茶歌

  茶无歌,茶季是首歌。清明的阳光才刚暖几天,脚跟似乎还没站稳,那一支支晴朗丰润的“清明芽”就如一根根破土而出的笋尖,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披一身薄黄轻绿,划破茶庄的心事,划亮茶农的眼神,喜得他们笑容如花。
  茶园落在山坳里,偎在云雾中,风弹起丝弦,雨织成霓裳,鸟儿吹响口哨,泥土就是最厚实的温床,阳光就是最忠诚的美容师。吸纳了天地山川之灵气,茶一心一意,一鼓作气,就长成了茶农心里最美的一朵花。
  采茶是女人的事,天刚亮就出门,系个大布兜,进得茶园,气也不喘一口,就左右开弓双管齐下。茶苗上雾珠儿亮晶晶的,似女人神采奕奕的眼神。女人一边采摘,一边盘算着生计。整整一个茶季里,女人的指节和指甲渐渐由绿变黑,指甲里,指缝里,老茧上,嵌满了一团团一缕缕墨黑的茶汁,沁着淡淡的茶香。乡里人见怪不怪,白白净净的兰花指只属于城市,柔荑无骨怎么受得起乡土上的烟熏火燎呢?正如那再名伶再风光的清明茶,始终只润得了阳春白雪的喉,茶农粗糙的大嗓门,能安然咽下去的,依然是大茶壶浸泡出来的夏至过后的粗茶,和土灶木柴大铁锅烹制出来的家常便饭。
  等到谷雨时,昔日的“谷雨尖”已然身价暴跌,茶草的价格比熊市的指数跌幅还快,茶农们依然舍不得赶一回潮流,奢侈地享受一杯新茶。那一串串茶歌,其实不乏苦中作乐,和着鸣虫飞鸟的小调,掺着野花小草的闲情。偶尔的一声叹息,毕竟遮不住心中茂盛葱茏的春意。
  这一季的忙碌,心事如茶,浓了多少向往,香了多少寄托!茶叶价值缩水了,劳动不会缩水。采茶人的心里,茶季永远鲜亮如春。

谷雨

  春更深了。四野里,草茵花绮,蜂蝶逐花魂。绿堤上,清风翦翦,柳絮飞烟,轻歌曼舞,白衣胜雪。枝头的鸟儿亮开嗓子,一唱就关不住歌喉,让人听了心痒痒的,恨不得顺着那曲线爬上云天。或者,干脆就掐下一段,栽进心里,长成另一种风景。若是来些雨呢?弱弱的,菲菲然,连绵一些,再连绵一些,知时节,相约于野,于市,如诗,如画,当更有一番况味。
  清明要明,谷雨要雨。说曹操,曹操到。
  云低垂着脸,拉开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以一种最受乡村欢迎的姿态巡视山川河野,濡染着绿莹莹的春光,似乎触手可及。那雨,就窸窸窣窣地,从云慈悲的心里涌出来,打在屋头上,敲进秧田里,潜入麦秆里,偎在桑叶上,积在花瓣上,融进乡村的血液里。一种期待,一声欢呼,一场运动,便从所有惯熟农事的村民心里呼啦啦蔓延开来。
  油菜结荚了,一滴雨就是一滴油;冬小麦开始拉风,一场雨就是一坨面。菜园里黄瓜、豇豆、南瓜、四季豆、黄豆张开四平八稳的嫩叶,栉风沐雨,欣喜若狂;茄子、辣椒、西红柿陆续从温室里攒出苗来,坐等雨后搬家……
  田早已翻过,再翻过,虚位以待。秧苗齐刷刷地,似乎等不及经由种田人的手,马上就裸奔过去;黄灿灿的玉米种子在袋子里蠢蠢欲动;红薯歪在土中,却将一抹心事挣脱束缚,冲出土面;棉花急吼吼地,也想凑热闹了……
  谷雨谷雨,雨生百谷。谷与雨比肩而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滋润我生长,你多情我解意,描摹出一种最妙不可言的相知相契,缔结成一场最经典的盟约,刺激得春天和所有张望的眼神都跟着风生水起活色生香起来。
  竹篱笆上,新叶正醇。墙外边,一棵枣树发了芽,嫩生生娇滴滴;一朵石榴花悄悄涂上唇彩,羞答答地欲言又止。踮起脚尖,夏天施施然莲步生风,已经在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