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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20-09-25期 第B3版:荔风

冬天的河流

  

邵留生
  去年9月,到顺德学习,车子沿着沈海高速行驶。路边一晃而过的风景,使我怦然心动的,是河流。那些或大有大桥的河,或小至跨步可过的河,没有声息地闯入眼帘,直抵内心,一如我会不会静静地直抵它们内心一样。一些与河流有关的人与事,悲与喜,在那个秋日的上午,伴河流一起,与我一路同在。这是秋天的河流,我觉得自己还欠秋天河流什么。回家后,在电脑桌面留下《秋天的河流》这篇只写了开头的文章。
  一放下就差不多一个季节,如今冬天都已进入高潮,再过两天,就是大寒节气,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心中的河流会随季节变化,此刻的河,已是冬天的河,一些水流淌得让人察觉不出的河,一些只剩下干枯河床和裸露卵石的河。如果说秋天的河由奔放而止,仿如一曲激昂的交响戛然而止,那么冬天的河流就是季节交响的余音,绕耳不止三月。
  我曾在冬天,目睹湘江消瘦得只有河的骨骼,它让河床不再承载水的重压,迎着阳光,那怕迎着寒风,也要看一看两岸繁华,看一眼人间秀色。有一段时间,我喜欢在冬日暖阳下,一个人静静地与河相伴相依。有时如陌生人般,猜想在这条河流边发生过哪些事情,在我走过的地方,我是谁的后来者。有时,我又似乎走进河流深处,还能听到从岳麓书院传出的诵读声,或者,能听懂韶山一唱天下白的浓浓湘音。我知道只能肤浅地阅读这条河,但我又愿意融入,成为她的闯入者。再冷的冬天,河水也有温度,再冷也冷不过这条河1934年的冬天,那些有关战争,有关死亡,有关血与泪的寒冬。我也曾想,如果水在最低处,它盛不下太多鲜血的时候,那时的湘江是一条怎样的河流?也许,那些最低处的水,一直都还在那里,守在河的最深处,守着岁月,与鹅卵石一道,只有在冬天,怀念寒冬,铭记寒冷。走过河流,做不了她的陪伴者,那就做她的倾听者吧,听过往悲欢离合,血泪情仇。
  脚踏土地,倾听河流,冬天的河水也会为你放慢脚步。我喜欢在冷的时候感受温暖,在冬天听一条河流的故事,大概就是如此。
  我也曾在冬天,目睹一条河流的静止。家乡秋天的河流大多是澄明的,四野空旷,秋高气爽,河水却羞涩起来,用几乎透明的姿态来面对时间,不敢轻易流动。牛也因河的羞涩很少搅局,河便静如少女,清澈、透明。当岸边水草也露出根部的时候,冬天也就来了。
  父母用一辈子与河流相依为命。战火与纷乱年代,他们没有土地,只是河流的观望者,我一直认为,只有当父母拥有土地时,他们也才有自己的河流。离开土地,河流也是孤儿。开春了,父母用锄头与犁铧敲响土地,河流与土地也一同苏醒。此后,父母与河水便成为土地的主人,守望着春种夏收,夏播秋收的亘古定律。只有到了冬天,河水几乎静止、澄明的时候,父母才稍有余闲,仔细看看河水的模样。我曾看见父亲如小孩一般坐在河边,他一直看着几乎静止的河水,不去惊动它,一动不动。一旁的老黄牛低垂着尾巴,悠闲啃草,也时而看着它的蓝天与白云。父亲与牛,与河流,与不远处的小山,静止成一幅绝美水墨画。父亲在想什么,时至今日,我仍然想不明白。就如我在冬天,也如父亲一般坐在河边,看着枯萎的水草,看着河里同河水一样静止的小鱼,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它。那时的我,想着小鱼冷不冷,晚上它会睡在哪里,想着这些浸过父母双脚的河水,终将流向何处,唯独没想过自己长大后身在何方?
  那时冬天的河流就是季节交响的余音,绕耳不止三月,它曾陪伴我一年又一年。
  今年冬天还没真正下过一场雨,家乡的河流也许更加静止,但河边的水草可能还是一片连着一片,茂密得连其中的小鸟也懒得搬家。在牛已稀少的田野,冬天仍活跃着更多的小动物,在日渐失去水牛吵闹的河流,在再也没有像父母一样与河水对坐的农人,冬天的河流将更加孤独。夏日狂风暴雨之后,秋日偶尔快雨畅洗之后,这个冬天,这些曾与我一起长大的河流,季节的余音说停就停,田野的乐章说不再就不再,我怎能忍心不怀念过去冬天的河流。
  一转眼,千禧宝宝都已长大成人。他们的河流不管流淌着怎样的水,河边有着怎样的风景,我仍然相信,没有流向土地的河流都是肤浅的,没有浸过双脚的河水都是孤独的。回望一条冬天的河流,我看见所有的余音都应和着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