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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20-07-23期 第B3版:文化

雨里三月,窗台生长出一蕊绿意

  

作者简介
  赖松万,广东高州人,茂名市作家协会会员,茂名滨海作家协会名誉主席,高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个人文学、新闻作品集五本,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有作品入选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小学语文同步拓展阅读》。

雨里三月(节选)
赖松万
1
窗台生长出一蕊绿意
雨里的三月
没有定位的时空
就像龙眼树叶开在雾霭淡薄的村巷里
就像农人踌躇的脚步走在纵横的田里
就像春天游弋在漫无目的的春雨里
我站在雨里
雨落在心里
2
阿妈是瘦削的
就连门前那棵龙眼树也瘦削得柔韧而倔强
打开大门的猫眼
在三月之前就洞明一片天
独行特立的行走
那条路有一万里
空茫的雨
看不到星光
满世界都是瘦削的雨
3
以锄为杖
岁月无需行吟
鹅卵石在溪流聚散成三行的诗
远方的你是否在雨里
静静的溪流边上
该是盛放十里蛙声

新书推介
  《雨里三月》是我市作者赖松万的诗歌作品集,2020年7月由团结出版社出版。作者生于上世纪80年代高州的一个乡村,那里有作者最快乐的童年、最纯正的乡土味道,这也成为《雨里三月》的主要素材。
  《雨里三月》共选录作者近80首近年创作的诗歌,分为六辑:“雨里三月”“时节”“面朝大海”“苦楝树”“阿妈”“小时候”,分别以作者生长的乡村景象、与农时节气相关的经历与感想、行走途中的抒怀及思考、农村风物景致、缅怀母亲、童年时的记忆为主要书写内容,选取童年时的欢乐片段、农村生活点滴、农具炊具等作为描绘对象,在文字里表达作者沉醉于乡土、沉溺于童年的情怀,以及对母亲的深切追思。

序 张慧谋
  松万是写乡土题材好手,甚至可称之为高手。他的即将出版的诗集《雨里三月》,全书分为六辑,每辑都是一道风景。
  不玩文字游戏的松万,不写花非花,雾非雾。他写的山水眉清目秀,写田园能闻出泥土味,写农具家什样样都笨头笨脑,写乡情乡愁就真让你感受到乡情乡愁,写亲情尤其写母亲,字字是情,情到深处全是泪水。
  当下文风浮躁,像松万真情写作不容易,以真情写诗更不容易。他的诗多是小诗,有时小诗不小,短短几行,只说明它形式小而短,内涵却是大的。
  比如他这首《稻草人》:“云卷云又散/雨来雨又歇/春去春又来//稻草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人读懂的那份孤独/守望了一年又一年/不曾转身”,只有七行,全是大白话,谁都能读懂,念给不识字的农妇,也完全能听懂。意思是听明白了,但内涵未必人人都懂。稻草人那份孤独,你懂吗?我想未必每个读这诗听这诗的人都懂。孤独的不是稻草人,是作者,是诗人赋予稻草人生命和性情。因此说它“守望了一年又一年,不曾转身”。稻草人是空心人,站在哪都是稻草人。稻草人转身,除非风把它吹转过来,否则它是不会转过身来的。
  在这首小诗中,诗人赋予稻草人灵性,寥寥几行诗,一写就活了。
  松万的诗写得纯粹,没太多的考虑如何用技巧,技巧是手段,单靠手段制造出来的诗,是成品,不是诗,好诗不是成品,更不是流水线输送出来的产品。诗是有棱角有光洁度的,但绝不是人工打磨出来,而是自然天成。
  读松万的诗,有种明白畅达的通透感,不跟你捉迷藏,让你摸着石子是石子、树枝是树枝。他会告诉你,这枚石子不是你看它,而是它看你。告诉你树枝不是招惹风才动的,而是风想着要树叶动,就把树叶吹动。道理简单明了,明了中又往往让你觉悟到某些东西,这就是诗中的大白话,大白话中的诗。
  他写《江湖》,又是刀刃的另一面,犀利透彻,寒光闪现。“江湖不过是一把利刃/断命,也断情”,“身入江湖就是马革裹尸/只是你看不见眼眸深处的一丝寒光”,全诗结句只两行:“如果要留下什么/那就请先摘下斗笠”。从这首《江湖》,松万只是轻轻撩起衣角,让你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一股侠气。
  写得最动情的是第五辑“阿妈”。松万笔下的清明祭母,让你看到在山下静静的田垌里,“缺了那把您用惯了的锄头”劳作中的母亲。看到被挑谷子的扁担压弯了身影的母亲。看到了诗人因母亲离世而承受“橡胶树上的刀痕静静的”压抑了一场悲恸的,诗人内心的疼痛。母亲离世的八年中,“春天总是替代了冬天”。这八年,暖和春光,全让母亲带走了。
  读着这些揪心的诗句,感同身受。母亲这个词,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是一块碑,无字的碑,压得很沉很沉。
  这些年,与松万交往较多,他真情写诗,也真心待人。他具有诗人特质,也有引领者的气度,清白坦荡,洒脱宽容,与他相处,不必设防。好诗出自好品质,文如其人,从松万身上,我看到了。
  因为“看到”,所以与松万一见如故,来日方长,虽然错过一些岁月,但相见未晚。
  这个集子是松万写诗的阶段总结。雨里的三月,通往夏天的门扉,刚刚敞开,诗人也正在迈向成熟的秋天,收获更殷实更丰硕的诗意。

后记 赖松万
  小时候,家门前种着一排苦楝树。三月里,开满了五瓣的小紫花,天上飘着细雨,雨水凝在花瓣上、叶子上,晶莹中透着梦的光。
  苦楝树下,是我长大的地方。
  瓦,是青黑青黑的;墙,是裸露的泥砖。厚实、朴素,在四季变迁中始终不变。屋子东边有桃树,西边有竹林,北面种着一排簕古,围着大块空地,我们可以在空地上嬉戏,兴许能捡到夜里天上掉下来的陨石,我们乡下人管它叫天星屎。
  竹子咯吱咯吱地向上长,带着细毛的竹壳随风往下飘,竹叶在微风中摇摆,将天空剪成零碎的片块。竹林里有单竹和石竹。单竹用来开篾,阿公是编织的好手,篾条舞动,籺簝、饭筲、簸箕、箩、竹篮、火笼、篱笆、鸡罩、粪箕等都在他手中成型。石竹主要用于制作柴枪、扁担和锄头柄,都是干苦力的农具。
  每天清晨,阿妈就会挑起水桶,到村里的水井挑水。担水巷人来人往,人们行色匆匆,薄雾未散,巷子的大青石湿漉漉的,不知是雾水打湿的,还是从水桶溅出来的水打湿的。那时我还在熟睡,家里的两口水缸已经充盈。
  早晨的阳光照进窗棂,照进天井,透过瓦面的玻璃光窗照在屋子的地板上。这时,有咕咕叫的鸽子飞过,停留在苦楝树上,再飞向村边的田野。
  村边有田野和池塘,中间隔着一条小溪。池塘里有蝌蚪,小溪里有菩萨鲤。小时候,我们扛一只粪箕就能捕到蝌蚪或菩萨鲤,这几乎是村里小孩子每天的节目。溪水清澈,溪底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每到傍晚我们就到小溪里洗澡、潜水、打水仗,欢声笑语把溪边的水翁树叶子滋养得油亮。
  溪的另一边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一年种两造稻谷,再接着种两造冬种,绿肥红瘦,农作物不同的颜色与形态在田上轮番替换。大水牛摇着尾巴从田上走过,小白狗摇着尾巴在田上走过,犁耙露着银白的锋利从田上走过,还有鸽子和燕子从三月的微雨中掠过。更远的山边,是整齐茂密的桑树林,我的父母就在田里、桑树林里劳作,三月走了六月又来,七月过去九月依然。
  母亲的腰,就是被扁担压坏的。我出生前一天的傍晚,她还在挑粪水,我出生第三天,她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田地里。她种辣椒,端着一盏煤油灯,在冬夜里照亮辣椒田的一片天,整整通宵;她剪桑叶,风雨里挑一担一百五十斤的桑叶,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滴答滴答。她用肩膀,把扁担、柴枪、锄头柄磨得闪闪发亮。跟在她身后,能听到扁担吱呀吱呀的呐喊声。可是,母亲从不喊过一声苦,直到她生命的最后。
  二十多年前,我外出读书,告别了有潺潺溪水的村落,告别了闪闪发亮的扁担、柴枪、锄头柄。九年前,母亲走了,临走前,她说:“我想回到村子里”。从此,田野的风不再低回,连片的稻田和桑树林,不见起伏的波浪。
  家里的泥砖房已经推倒,门前的苦楝树也已被砍伐。
  籺簝和籺印,依然留在厨房的角落里,只是烟火渐淡,时光寂寥。
  日出日落,时间漫卷。小溪涨了又退,田野绿了又黄,村口那块大石头也不知所踪。偶尔,我会到村口看一看,到田野走一圈,重拾儿时的记忆,呼吸乡土的气息。
  只是,再也找不到淡紫色的苦楝花儿了,那年三月的雨早已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