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

梁云山
　　小时候，村道弯弯曲曲的。我经常在太阳还没出来的早晨，挑着粪箕出门，在弯弯曲曲的村道上捡牛粪。
　　在物质缺乏的年代，农村还没有化肥使用，给农作物所施的肥，主要是用牛、猪和人的粪便，再加上绿色植物浸泡而成。由于农村的牛比较多，牛粪也相对要多。夸张一点说，农村人把肥料的主要来源——牛粪，看得像黄金那样宝贵。
　　而我们这些小孩，由于帮不上重的农活，便成了捡牛粪的主要力量。牛粪金贵了，捡牛粪的竞争自然就激烈起来，小伙伴之间，往往为一坨牛粪的归属而争辩，甚至“开战”。这个说，是我先看见牛拉屎的；那个说，牛屁股眼一开始涨起来，我就发现了；而另一个又说，牛屁股翘起来的当下，我已掌握了情况……
　　有时，看到牛拉屎了，粪箕却不在身边，怎么办呢？伙伴们为了争得主动权，往往稍一犹豫便铺开双手，伸到牛屁股下接了。那情状，就像在学校，从校长的手中接过奖状一样。
　　有时候夜里走路，借着微光见到黑色的东西时，往往猫下身子靠近去闻，就仅仅为了证实那是不是牛粪，以免丧失机会。宝贵的牛粪啊！
　　其实，捡牛粪也是很考功夫的。我小时候虽然瘦小，但由于爱琢磨牛的生活习惯，尤其是牛的拉屎习惯，所以捡起牛粪来，在村里那些野孩子面前，不但不落下风，还经常凯旋而归。
　　我发现，牛喜欢在吃饱后拉屎；干活的时候一般不拉屎，干活时拉屎的牛一般都是滑头牛，所拉的，大多还是捡不了的稀屎；同时，牛拉屎也讲究环境，不喜欢在牛棚里拉，只要能忍住，就喜欢在出了牛棚之后，找个地势开阔，空气清新的地方，舒舒服服地拉；牛拉屎的地点往往也有定势，在一个地方拉得舒坦了，便会记着，以后每走到那里便停下来，慢悠悠地拉开架式，从屁股上那个黑洞里，一坨一坨地喷出我喜爱的东西来，在地上叠得老高。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我发现了村中好几处——牛喜欢拉屎的地点。
　　常常，牛很早便被牵到坡上干活，所以我也要跟着早起。我常常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爬起床，挑着粪箕，拿着手电筒，一条村道一条村道地照，每每走近牛经常拉屎的那几处，心便紧张得嘭嘭嘭地跳……
　　后来，大约在我九岁那年，每家都有了自留地，田地不再全部“合作”。开始时，农户对牛粪的需求更大，我那捡牛粪的日子也进入了高潮。
　　但很快大家都能吃饱了，人吃饱后脑子就活络，脑子一活络了，感觉到处都跟着郁郁葱葱起来，随手拈来都是肥料。再后来，化肥就广泛使用了。在我后面出生的村中孩子们，就不用再去捡牛粪了，他们甚至不知道，在自己前面出生的哥哥姐姐们，那天天早起捡牛粪的艰苦日子。
　　我是在不捡牛粪后几年离开农村的，到了远方的城市读书，后来还成了真正的城里人。但我常常会想起儿时那捡牛粪的时光，甚至在梦里，还常常闻到牛粪那沁着青草的淡淡香味。
　　有一回，我把捡牛粪的故事讲给儿子听。他一边玩游戏一边听，心不在焉的样子，末了回一句：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