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散文）

黄彩玲
　　我这里写的黑豆，不是食品黄豆黑色的豆，而是我一个闺蜜的小名。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叫黑豆？她回我：我妈说我小时候肤色很黑。其实她自己也感到疑惑，因为现在的她肤白貌美。我更倾于起名黑豆是因为她的两颗眼眸子像黑豆一般圆溜溜亮晶晶。
　　黑豆毕业于一家师范学院，我总觉得做老师是最适合她的。但毕业后的她没有到学校去，而是到了一家银行。她天生对数字模糊，连自己的工资也数不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到银行去。原来银行看中了她天生的主持才能，让她到银行负责宣传工作。从小对艺术有着无比的热爱，可以从事喜欢的工作，她由此愉悦。
　　那年的七月流火，黑豆所在的银行率团到我当时工作的一个小县城联欢演出。既然是联欢，两地肯定都有节目，我恰好是当地这方的主持人。黑豆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化着浓烈的演出妆，看不到她到底长得怎么样。她的主持热情大方，灵活机动，和专业的没有什么两样，让我自惭形愧。那是一场非常成功的演出，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多了黑豆的主持。
　　不久，我调到了市里工作。有一天单位搞活动，好像是举办一个法律知识竞赛之类的活动。活动主持人将整个竞赛环节的气氛调得非常有趣活跃，活动结束后，我正在和同事说今天请来的主持人不错时，发现主持人向我径直走了过来，她问我：你还记得吗？几年前我和你在徐闻一起主持过晚会呀。呵，原来她就是那天晚上的主持人。站在我面前的她，化着淡妆，落落大方，和前几年化着浓妆的她有很大的区别。那天，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前几年已经跳槽到一个艺术中心，更能发挥她的艺术专长，更巧的是，我们竟然同一个系统。
　　那个时候，她刚刚结婚不久。过了一年半载吧，她怀孕了。在好几个月不见她踪影时，她已经坐月子出来了。站在大家面前的她，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整个人仿佛巨人一般，几乎是以前体重的翻倍。她笑呵呵地和大家打招呼，像一座行走的弥勒佛。
　　几个月后再见她，又把大家给惊吓住了。完完全全地恢复了从前那个身材苗条的美丽身影。大家都在感叹：要是有哪个减肥机构请她做模特，前后对比，那真是赚大了。
　　看着她在人群中浅笑兮兮，我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可以征服全世界最难的减肥修身项目，让自己活到自己想要的样子？
　　由于在同一个系统，我们本身之间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反正，我们在一起就会聊得很开心，时装、美食、旅游……聊个不亦乐乎。还有，有些无法对别人言说的秘密在我们的心田里可以疯狂生长。
　　其实，我一直对她的婚姻生活很疑惑。因为她的优秀，所以我总在希望她的那位可以和她比翼齐飞。
　　马先生非常帅气，对她百依百顺。她满世界参加各种各样的文艺活动，马先生就像是她的御用摄影师，或蹲下身子，或爬到危险的阶梯，用镜头拍下她最闪亮最夺目的形象。一个貌美如花，一个高大帅气，怎么看都是世界上羡慕死人的那一对。可自从一场大病后，马先生就没有了工作。再后来，他的工作就是送女儿上学、送黑豆上班以及打理家里的一切。
　　黑豆的父亲是一位离休干部，母亲是华侨，家庭条件很好。而马先生的家庭却是平凡的市民家庭，一家人和和睦睦、安分守己、顺其自然。当初他们相爱，黑豆的母亲，一位非常优雅的印尼华侨，细声细气地对黑豆说：“我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我知道反对也没用。”是的，在旁人来看，他们除了表面登对以外，其他一切都不在一个频道上。黑豆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而马先生连高中都没有念完。黑豆一家每天牛奶面包，而马先生一家白粥配咸菜就觉得很幸福了……黑豆的母亲希望可以门当户对，希望女儿可以少吃一些苦。
　　爱情对于每一个少女似乎都带有盲目性。黑豆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马先生。她和我说过：我很喜欢他的帅，帅得和蓝天上的云一样透明而纯真。在此，我可以断定，黑豆是一个感情至上的人，和爱情相比，任何困难在她心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有一份透明而纯真的爱情。有一次，她告诉我：“结婚的时候因为没有多余的钱买一张结实的床，有一天夜里，我们睡到半夜，突然”噗“地一声，床的一根柱子断了，整张床半塌地倾倒一边，那时候年轻，工作了一天，累得不想起来收拾。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天还没亮，床的另外一根柱子又断了。早上起来，才发现我们两个人是睡在地上，整张床都塌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神情是那么地认真，且还有一些难过，好像在谴责自己为什么不买一张结实一点的婚床呢。我听了，想笑，但又忍住了。默默然，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起，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不能拥有一张好的结实的婚床呢？
　　马先生真的很帅，真的帅得和天上的云那样透明而纯真。他觉得他一辈子的事情就是好好爱黑豆和他们的孩子。他每天忙着送孩子上学，送妻子上班，买菜做饭……但他却忽视了自己是一个男子汉，是一个要撑起家里顶梁柱的那个人。
　　“今天发工资了，你查收一下。”黑豆下班回家，在门边边脱鞋子边和马先生说。
　　那边没有回应。好一会，马先生才嗡嗡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黑豆愣了一下，装着没有听见，大声叫在房间里做作业的孩子：宝贝，快出来吃饭咯，爸爸今天做了糖醋排骨，好香哦。
　　孩子从房间一蹦而出，手也没有洗，抓起一根排骨就往嘴里塞。一下子，整间房子充满了欢声笑语。马先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黑豆，看着孩子，刚才戚然然的神态一扫而光，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没用，起码可以让妻子和孩子一进屋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热乎乎的饭。
　　“每天，他很早起来，给孩子做早餐，然后送孩子上学。半个小时后，他回来了。钥匙在钥匙孔里转动发出轻微的声音，然后门轻轻地关上，然后他悄悄地走到房间，然后我会撒娇地说：抱我起来……真的，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们是真爱的，因为他抱起起来的那一瞬间，那种温馨，那种感觉，就像在初恋。”说这话的时候，黑豆伸出手去抚摸桌子上的玫瑰花。这家西餐厅布置得很有情调，摆放的是白玫瑰花，洁白的玫瑰花在灯光下，晶莹剔透，芬芳四溢。黑豆和玫瑰花融在一起，恍惚中，我一下子分不清哪是花，哪是人。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九点。马先生打电话来问是否要过来接她？
　　走出咖啡厅，外面万家灯火，霓虹闪烁。黑豆的脚前些日子扭伤了，刚刚恢复。我担心我太重了，不敢坐她的摩托车。她看了看我，说：天那么黑，我还是有点担心你，我和你一起走吧。
　　她推着摩托车，我走路，两个女人并肩而行。路灯的光灰黄暗淡，随意洒在我们的身上，倒是很有些温馨。路旁的树影横过路面，隐约，摇曳，宛如一幅水墨画。有一种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用力一嗅，原来是紫荆花香。紫荆花是我们这个城市的市花，在冬天盛放，花瓣呈蔓延状，仿佛在尽力吐露自己的芬芳。
　　我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夜，她送我一瓶滋补酱。那一年，我总在咳嗽，很长时间都不好。她说你应该是寒咳了，我爸爸会做一种用芝麻阿胶核桃红枣等等东西混在一起的滋补膏，送一瓶你试试，我们家人吃了都见好。那天晚上，我们约好在她家附近见面，我站在巷口等她，她出来了，手里拿着那瓶膏，递给我，交代我怎么吃。分手转身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回头，发现她还站在那里。那天晚上很冷，天也很黑，我看不到她的脸，只闻到一种清新花香。想起以前白天看见她家的巷口旁，种有几棵高大的紫荆花树。还有，站在那里的她，那黑豆般圆溜的眼睛一定在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