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懂他

蔡简冰
　　说来遗憾，直到他走了，我都没有真正懂他。
　　年轻时，分家的时候分到一头母牛，却被大嫂牵走了。妻子不满，他安慰妻子说：“大的没有了，我们就要头小的吧。”
　　他的勤劳和简朴，总算换来了比较丰足的生活。家里牛羊成群，鸡鸭满院，粮仓满满的。当时好多乡亲来借钱，他都有求必应。
　　他最值得骄傲的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建了一座石宅。
　　那座石宅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除了屋顶是茅草和木梁，其他都是一块块青石。他一个人利用农闲时间到野外采石，敲、琢、磨……多少个日子才把那六间房子所需的石料准备充足。后来，他也是自己把一块块的石头垒好。正屋所用的石块都是最好的，大小一样的长方体石块，稳稳当当地垒在一起，没有半点的水泥灰，直接垒成的石屋。地基也是用石块，很稳固。院子里的厨房和偏间就掺杂了一些不规则的小石块。那些不规则的石块竟然彼此牵连着，直到现在，也没有哪一块石子掉下来。真的很讲究技巧的。这所石屋，让老婆孩子能有安身之所。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家道败落，日子就显得拮据了。我的父亲知他们困难，眼都不眨，就拿了一笔钱，由我带给他们。他很感激，对儿子们百般叮咛，说日后一定尽快还上。
　　1999年是他最伤心的一年。农作物歉收，日子过得窝心。屋漏偏遭连夜雨，他的第二个儿子患了鼻咽癌，不到30岁就没了。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在那之前，他已经中风了，受到这个打击后，就常常到经堂去，在那里休养和为自己的子孙祈福。我们劝说不了，只好由着他。
　　他住到经堂之后，我对他的行为不给予理解。他的儿女们也都极少去看他。我于心不忍，就偶尔抽空去看他。去看他的时候，顺便买点菜，给他送点钱。
　　有一年我刚刚学会打毛线衣，给他打了一件背心。我那手艺特别差，打好一看，像个大麻袋。但他穿着很高兴，都舍不得脱下。后来，他还说：“你要是能给这件背心加上袖子就好了，那样暖和。”可是，我手艺不好，结果就没有满足他的愿望。后来，给他买了一件带袖子的。他开心得像小孩子那样，逢人就叫人家看他的衣服。
　　他最开心和得意的，应该是大伙都来经堂上香的时候，我也能来看他。那样，他就会笑出仅剩下的两颗门牙，对着众多的老人们说：“这是我第五个儿媳妇，教书的，叫阿蔡。”
　　我们虽然没有时刻惦记他，但他却时刻惦记着我们。
　　他去世的前一年，我种了10亩花生，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他就在经堂里叫一个老人帮我编织了两个脱花生的农具。编织那种农具费时，我不好意思白拿了人家的，就买了点菜过去看他，再给钱，让他转交给那个老人。他笑的很开心，说：“他敢要我钱吗？”估计是那个老人和他关系不一般吧。煮好饭菜，我和他们一起吃了饭，那个老人说：“他很爱你们，连这个东西都缠着我编织。我要不答应，他就找我麻烦。”这个时候，他就在旁边呵呵地笑。
　　说实话，我有时候理解他，有时候厌烦他。当他的儿女都批评他的时候，我又感觉他们这样对待父亲不对。于是，我用自己的方式来理解他。
　　他走了。走之前的一个周末，我回去看他。他躺在床上，没有力气和我们讲话。唉，病魔这样折磨他。走了，或许是解脱吧。
　　十年了，时间过得飞快，怀念他。怀念他默默的付出和含蓄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