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苍老无力

　　郑传省
　　那年秋天，我家种的5亩玉米喜获丰收，玉米棒子长得又粗又长，看起来煞是喜人。这天早上，天刚朦朦亮，我和妻子就去地里收玉米。我拿着镰刀先把玉米杆子砍倒在地，妻子把玉米棒子带壳掰掉，盛在团筐里；盛满一筐，再倒在三轮车里。装满一三轮车，妻子骑着它把玉米棒子倒在院子里晾晒着。回到家，老妈已经做好了饭，我和妻子匆匆吃过，又赶紧到地里收玉米。
　　中午回到家，我看到老妈佝偻着腰，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着。她头上戴一顶旧草帽，左脚踩住一头玉米棒子，右手拿着一个小锤子，正想把玉米壳子砸掉。她砸了几下，才把玉米壳子砸掉。她的身旁有一小片已经掰掉壳子的玉米，黄灿灿地晃人眼睛。“唉，”老妈叹了一口气，“当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俩手没有一点劲，连玉米壳子都掰不掉，只能用锤子砸了。”我知道老妈的双手由于一辈子辛苦劳作而患上类风湿性关节炎，干上一些重活儿就会疼痛，就劝阻道：“妈，你手疼就别干了，等我把玉米棵子砍完，我再掰。”她不听，说：“手疼我就歇歇，干一点总少一点，多少也能减轻一点你俩的负担。”
　　吃过午饭，我和妻子又下地去收玉米，等到天黑回到家，老妈身边掰好的玉米棒子已是很大的一片了。我劝她歇着别掰了，她说：“我现在还能活动，总不能天天光吃闲饭不干活呀！”
　　第二天晌午，我和妻子终于把玉米棒子全部拉到院子里。老妈做好了午饭，往堂屋里端饭的时候，她的手由于这两天拿锤子砸玉米壳子，累得终于端不住碗，“啪啦”一声，一碗面条摔碎在地上。妻子一看连忙说：“妈，你快坐下吃饭吧，我来端碗。”我也赶紧拿着扫帚和撮斗把掉在地上的面条和碗渣扫到一边喂鸡。
　　吃饭的时候，我看到老妈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地颤抖，几乎夹不住面条。听老妈以前说过，大生产队夏天割麦子的时候，谁也没有她割得快，她能把别人抛在后面一大截子。后来分田到户了，她用这双手忙完家里忙地里，一天到晚不得闲。听她说，有我大哥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她拿着斧头到屋后的小河里砸开冰层洗褯子，她的手就是从那时候落下了病根。为了给这个家多增加一些收入，她还喂了30多年的老母猪，每天晚上都要煮一大锅红薯片子，第二天喂猪的时候，为了预防小猪吃红薯片子不消化，她得用手把红薯片子仔细地搦碎。如是经年累月的劳作，任是铁人也会有累垮的一天，老妈终于敌不过无情的岁月。你看，她那双曾经灵活有力的手已变成现在这关节扭曲变形、颤颤巍巍的模样。她爱着这个家，终于爱到了苍老无力……
　　望着老妈那双苍老的手，我不由鼻子一酸，赶紧端起碗走出堂屋假装去厨房盛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