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苦楝树

　　陈华
　　在我的久远记忆中，依然清晰地记得老家门前曾有一棵又高又直的苦楝树，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直耸云天。
　　小时候，我总爱踮着脚尖仰起头，寻找那直入云天的树顶。每当这时候，我的阿祖就会在旁边捋着他银白的胡须，呵呵笑着说：“看，认真看，树的尽头住着神仙呢。”
　　“上面真的住着神仙吗？”
　　“当然啰，这棵树是你阿祖的阿祖种的，很久很久了，而且你看那树梢连着云天，怎么会没有神仙呢。”
　　“那我怎么看不到神仙呢？”
　　“那是因为你还不会背唐诗呀，当你会背很多唐诗的时候，神仙就会来到你面前，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从那时开始，我就真的在这棵长满紫云的苦楝树下背唐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并且边读边问阿祖：“黄河的水怎么会从天上来的呢？”“因为黄河呀是神仙河，自然黄河水就从天上来了！”，那“天生我材必有用”呢？“那就是说一个人只要好好读书，长大后无论做什么，这个世上都会让他发挥作用”。“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了。”
　　直到长大以后，我才明白我的亚祖原来一直都在利用这棵老苦楝树
　　教我如何读书，如何做人，我现在能够写格律诗和散文在报刊上发表，能成为一名合格的人民老师，和我的阿祖从小对我的启蒙教育不无关系。
　　家门前的这棵苦楝树，从小就根植入了我的心灵。那时，我几乎天天关注它。每天早上，我一起床，必先要看苦楝树，这成了童年生活中的一部份。其中最使我不明的是，每到我阿祖生日时，一大早总会看到在苦楝树的树丫或树下有几包贺寿的米粉丝，或贺寿的红糖呀之类的礼物。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送来的呢？他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送寿礼呢？于是跑去问阿祖，阿祖捋了捋他的银胡须，呵呵的笑着说：“大概是苦楝树上的神仙知道了你阿祖的生日，所以特地给亚祖送来的吧。”“哦，亚祖您好厉害呀，连树上神仙都来给您贺寿来……”。童年的我还信以为真，而我的阿祖却捋着银胡须呵呵大笑。
　　当然，这些礼物自然不会是树上神仙送的，直到我长大明白了事理后才知道，这些礼物都是那些受过我亚祖帮助过的乡邻们自发偷偷送过来的，一来他们觉得礼物很薄，二来担心我亚祖不肯收，于是便在天亮前偷偷地送过来或挂在了树上或放在树下。
　　记得那时一到墟日，我家的厨房总会有一大箩筐的碗，我奶奶总会根据亚祖的吩咐，把那两个大大的锅煮满粥，而我家的小院里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抽烟的、喝水的、吃粥的、歇脚的、聊天的……大家熟悉得仿佛就是一家人一样，而这就是他们自己家，没有人是拘束的没有人是腼腆的，一切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然后我又想起了我的亚祖常常会把家里的东西借给那些我一个也不认识的前来赶集的人……那时我是一点也不懂，现在想起来，方觉我那高瘦的老爱捋着银胡须的整天呵呵笑的亚祖是一个多么可敬的人！
　　家门口的苦楝树上自然是没有神仙，有的只是我那悠长而深远的童年的梦：一个高瘦的老头捋着银胡须在树下呵呵的笑着，一个小女孩踮着脚尖，努力的仰着头，向着这一大片的紫云大声的背诵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