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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18-10-26期 第B4版:荔风

樟树下的流浪汉

  ■曹华区
  尽管“连萤火虫都有着自己生命的走向”,而每个人的生命走向都不同,有人停在车水马龙的站口,有人泊在风平浪静的港湾,而眼前的流浪者只能坐在这寂寞的街头,最奢侈的却只是一杆斜飘的树影,一份天赐的荫凉。
  我知道,明天还会有阳光,樟树还可送来一荫清凉,而明天,流浪汉还会回来吗?无论回来与否,樟树依然在那里,树阴依然在那里,我的善念更在那里。
  ——题记
  秋日的早晨,微风中带着一丝凉意,门前的樟树似乎被凉风所惊醒,轻轻摆动着枝叶,像是在伸着懒腰。早上的天空湛明晴朗,如纱一般的朝云悠游地飘着;阳光轻洒在门前的樟树上,像是抚慰着怀里的娇儿,让昨夜饱受秋风凉意的樟树多了一份温暖。推开房门,深深呼吸,感觉世界是那么的恬静、安详。
  伫立阳台,突然看见一个流浪汉远远地从打铁街西头走过来。那个流浪汉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如山坡上干枯的蓬草,零乱而沾满污垢。细看之下,流浪汉居然还戴着眼镜,或许他原来就是一个爱读书之人。只见他背着一个大背包,双手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拖着疲惫的步伐慢慢地走向文化站的宣传栏前的树阴下,这是门前唯一荫凉的地方。来到树阴下,他先将一件破旧的衣服随意地扔到地上,再把手上的几袋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行李”放在地上,然后把那个脏兮兮的背包放下,坐在背包上。那个脏兮兮的背包,对于流浪汉来说,已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风越来越微,而阳光却越来越灿烂,门前的樟树在烈日的炙烤下如流浪汉一样显得有点无精打采,但还是将阔大的斜枝从学校的围墙里伸展出来,为烈日下的流浪汉送上一荫清凉。我想,樟树也是有情感的。我们可以发现,在寺庙,在公园,乃至公路两旁,随处都可以见到樟树的身影,甚至在不同的环境里遇见樟树都有不同的感受。当你去到杭州西湖,进入灵隐寺时,所见到的都是高大参天的樟树。寺里的樟树,如护法神一样,似乎给人多了一份神圣,多了一份觉悟。所以樟树无论在哪里都会讨人喜欢。
  流浪汉似乎在捡来的几袋东西里翻寻着什么,但是又好像一无所获,最后一 言不发地坐在地上。我想,他应该是在寻找可充饥的食物吧。思及如此,我连忙返回宿舍,将月饼、沙田柚、煮熟的番薯,还有哈密瓜,装进一个塑料袋,然后叫学生将这袋食物拿下去送给楼下的流浪汉。学生赶紧跑到楼下,将满满一袋食物轻轻地摆放在流浪汉的跟前。此刻突然想到好像缺少了什么,急返房间拿起了一瓶矿泉水,对楼下的学生说:“接住。”学生因为近视,矿泉水顺着他的手掉到地上。我在楼上静观着,当学生将水拿到流浪汉跟前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了,只是站得与常人不同。在那袋食物跟前,只见他两手低垂,神情肃穆,给人一种恭敬与静谧的感觉。此刻突然感到有阵阵凉风吹过,樟树随风轻柔地摆动,似乎是对流浪汉的悲悯,也似是对我在挥手。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连樟树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灵性,人更应该有着独特的情感,即使是一个流浪汉,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
  我无法触摸到流浪汉的内心世界,更无法走进他的灵魂深处,我只知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是对食物的恭敬,是对施者的感恩;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心与流浪汉是对机的,因为我的善念来得很自然、很从容。一袋食物是流浪汉的世界,是我的世界,也是芸芸众生的世界。而在我的世界里,流浪汉是菩萨,是佛,他与樟树的对境触动着我的灵犀,从而滋生了我的善念,成就了我的善行。林清玄说:“连萤火虫都有自己生命的走向……”流浪汉不例外,樟树也一样有着生命的归宿。
  我不知道流浪汉的明天会如何,是否可以捡到充饥的食物,是否可以填饱肚子,是否可以找到可乘凉的树阴;我不知道流浪汉的归宿在哪里:在树下,在街头……我只知道,这个纷纭的世界,正因为樟树和流浪汉这道无人欣赏的风景,却恰恰成就了我见犹怜的悲凄,还我一份人性本善的多情。我想到,如果心存善念、心存温情、心存悲悯,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发现樟树和流浪汉这道风景,而且这道风景都能惊动我们的心灵,走进我们的世界,撩起我们的善念。或许这就是佛说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吧。
  其实善念是与生俱来的。
  慢慢地,感到樟树、流浪汉和我融为一体了。我和樟树一样,每天在这里听着上下课的铃声,看着打铁街的学生们上学放学来回的身影。樟树是我读初中那年种下的,一眨眼间,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樟树正值英年,而我的韶华正如秋天的树叶,未知哪一刻零落成尘,飘向何处,而我的记忆也正慢慢地被透过树叶的阳光筛成碎片,散落在这名来利往的街头。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和流浪汉一样,头顶着青天,脚踩着大地,在这个娑婆世界里来来回回,甚至跌跌撞撞。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生存,我们都是有情感的,都会感受到母亲怀中的温暖的,都会起善念的,就如日出日落一样自然而从容。
  风在流浪,水在流浪,天上的白云在流浪,我的心也在流浪……
  在这个世界,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一个流浪的过程?有人带着功名富贵,有人带着爱恨情仇,当然也有人带着“求古寻论”,带着一份“乘物以游心”的逍遥去流浪。尽管“连萤火虫都有着自己生命的走向”,而每个人的生命走向都不同,有人停在车水马龙的站口,有人泊在风平浪静的港湾,而眼前的流浪者只能坐在这寂寞的街头,最奢侈的却只是一杆斜飘的树影,一份天赐的荫凉。
  我知道,明天还会有阳光,樟树还可送来一荫清凉,而明天,流浪汉还会回来吗?无论回来与否,樟树依然在那里,树阴依然在那里,我的善念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