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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18-09-07期 第B4版:荔风

岁月如歌

  

■许冠华
  至今,那儿时的记忆,更是时时袭来的涌动的乡愁,昔日的故乡情怀全在这丰厚的记忆里面。那些和谐友爱的人和事弥足珍贵,就算当今享受着现代文明的人们,也许再无这些淡泊仁和的经历了。
  啊!岁月如歌。离人思故乡:“回望岁月沉深处,故里何处不乡愁?”
  ——题记
  当年,金塘圩的繁荣和热闹全在正街。
  自从建了新街之后,正街便成了老街。虽然它再没有昔日的繁华,并日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但它在我们的记忆中依然刻有深沉的印记。一街两巷的街市,曾经布满我童年的行踪和脚印。那如烟往事,都是我无法淡去的而且还是回味无穷的情怀与乡愁。
  茂南区金塘镇是茂南平原北面的一个地广人多的农业大镇。金塘圩就是全镇的中心,很早就成为乡人眼中最崇尚和向往的街市集镇了。
  我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一所并不算大的中心小学。我就是在中心小学读完小学的;后来,这里办起了茂名市第七中学,我又在这里读完初中;再后来,我在镇上的公社里工作了一段时间,满打满算也有十几年。对金塘圩的大街小巷,地方掌故,闲人轶事印象颇深。
  最近,我又邀约其善、成湛两位童年学友重访金塘圩,并逐街逐巷地去寻找当年的痕迹和往事,让平静的内心泛起了无数乡愁的涟漪。
  金塘的圩期是一、四、七,圩日是最热闹的农贸市场交易日。大到牛圩猪市,小到针头线脑,凡活鲜果蔬,农具家杂应有尽有。乡客商贩都逐日赶市,赶圩趁圩,卖出买进,街窄人多,十分拥挤。
  正街宽不及5尺,两边的铺口都留有3尺檐廊,如同骑楼过道,都是瓦檐,圩日就布满了摆卖的摊档。或许早有约定,就算摆到人家铺口,只留一个侧身能过的通道就行了。金塘人是憨厚的,交易也十分细腻斯文,街头巷尾甚少有人大声争执,更没有动粗对骂,很多时候都互谅互让,所以,外人都说,金塘是君子圩。
  正街和横巷都是铺了红砖的,中间高两边低。遇到下大雨,街两边檐口的瓦坑水几乎可以对冲相接。这时,两边的檐廊和店铺就成了大家侧身避雨的地方。大雨过后,街上的积水很快就向南北街口排入池塘里去了,不仅街道没有积水,而且被冲刷得特别干净。
  那时,300多米长的正街两头都设了门闸关口,可以上梇柱,大概是为了防御而设置的。正街集中了所有重点的机关和店铺。其中银信社、邮电所、卫生院、供销社、百货、粮站都在一条街上。圩日很繁忙,闲日又很冷淡,夜晚更加寂静。那时未有电灯,到了夜晚,虽然有些稀疏的油灯亮着,但依然静得可怕,街上也少有人走动,显得有些清冷。
  我从乡下到这里寄宿读小学,就住在临街的六位楼。这是两层的土木结构的土楼,临街开有一些砖窗,对街上的动静很了然。每到入夜,常能听到街上“的柘、的柘”的木屐声,就连家庭中的锅、瓢、碗、勺碰击声和大人叱责小孩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更多时候听到的是对面邮电所总机接线员的呼唤声和传报电报数码的唱念声。那个长得白皙的年轻漂亮的接线女工作人员,清亮甜脆的声音犹如音乐旋律一般,夜深人静时特别入耳,让人听而不厌。
  其次,就是江芳兰唱汤头药诀的声音。他原来是中心小学的校工,是负责煮饭敲钟的,为人忠厚随和,对我们内宿的小学生特别呵护。他是教功夫武术的师傅,懂得医治刀伤跌打,被医院聘去当骨科医生了。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唱诵药书的声音,寒暑不改,让我们十分钦佩。
  小学时的夜晚是极其单调无聊的。我们几个不安分的内宿同学与圩地的同学混在一起去爬围墙看电影。每周巡回放映队都要在区公所大院放两场电影。虽然每张票5分钱,但我们都没有。家长每周只给5分钱是用来买煤油点灯用的。要想看电影,只能爬围墙。
  圩头不远有座用石条砌成的石桥,这座二墩三孔的石桥是进圩的必经之道。桥下是一个深潭,平时水深数尺。这是我们玩跳水的好地方。晚饭后,我们聚集在一起,站到石桥上,跃起跳下,“咚”一声插入水中,这种不规范的无师自通的跳水动作,也足够我们自娱自乐。
  正街两头都有一口老井叫南北井。街道中间高,两头分水,南边的人都到南井挑水,北边的人都到北井挑水。两口水井水源丰富,水质清纯甜美,堪为甘泉。井口用石条砌成四方形,伸手可及水面,打水无须费大力。我们每到傍晚都到水井去打水回作第二天洗脸用。那时,没有开水,我们口渴,也直接喝井水,它甘甜止渴,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街市的夜晚是温馨的。它不像乡村,入夜后万籁无声,完全是沉睡的状态;街市就不同,油灯虽然黯淡,却无法遮掩住那深巷中传出的声音。唯有这声音,才成其为街市。
  这里的白天掏食奔忙的人们,晚上就轻松地到私火局、八音班、粤剧戏班参加活动。他们各有场所。私伙局在理发店,八音锣鼓在林屋,粤剧班在冼太庙,每到夜晚,这些地方鼓乐悠扬,粤曲声声。年例社庆,必是要在冼太庙前的空地上搭台演戏的。
  金塘班是有粤剧名师承行的。林屋村的阿海、阿火叔侄是知名的粤剧编导和师傅,经他们组织编排后,戏班就在当地出类拔萃,小有名气。每逢金塘班演出,周边十里八乡的人闻风而来,冼太庙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周边街巷也摆满糖水鸡粥,宵夜小食成行成市,比圩日还要热闹。一年中,难得有几天这样热闹的夜市。
  圩市造就了不少文化人。这些文化人又促进了乡村文化的发展。
  陈日初是住在圩边缘的文艺人。他擅长吹喉管、唢呐和指导排练粤剧。哪里排戏、演戏,无论远近,他都搭上份子被戏班请去配奏,就凭这手绝活,吹醒一台粤剧。因为他的技艺出众,大家都认识他。他也是一个普及戏曲的热心人,曾教我认读“工尺”谱和有关粤剧方面的常识。当时有句话说:想看戏,跟日初。因为每天下午4、5点钟,他就挟住他的喉管和唢呐去跟戏班吹台面了。无论远近,他都走路来回。如果跟着他,肯定能看到粤剧演出,所以不少戏友都喜欢跟他去看戏。
  有时,没有演出排期,吃过晚饭,他就坐在池塘边的石条上,吹上一曲散板。唢呐声声,幽怨悠长,轻柔漫切,很是动人情感。这时,我们这班玩友,闻声而来,侧耳静听。在那缺少丝竹的年代,这也算得上是难得的音乐享受。
  我们也爱听李珏琼老先生讲诗。这位老先生对古体诗很有造诣,写了很多格律诗,并用毛笔抄成一册,还用硃笔在诗里行间逐字标注平仄声律,并圈了韵脚,俨然一本学诗的教材。他通常喜欢在人员汇聚的地方,搬块砖头坐下来,打开诗抄,指指点点,说出每首诗作的精髓来。他从诗的内容到引典出处以及诗中的深意都作详细讲解,说完便摇头晃脑地轻吟浅唱起来,形神都十分地陶醉。我想,这全出乎他的善心,也突显他的学识,他总想将诗艺传承于人,完全是一副长者教者的火热心肠。
  我每见他之所在,必静立其左,细细地倾听他的吟唱或讲解,虽然半懂不懂,但就是喜欢,尤其对他抄写得非常工整娴熟的书法羡慕不已。
  全圩的人都希望阿海、阿火带他们的剧团回来演出。他们都成为粤西著名粤剧团的当家人了,是团长,也是大师傅。他们每次带团回圩演出都很轰动,大家闻声都来捧场。圩中的名流和长者都能领到他的赠票,于是拿到赠票的人就沿街炫耀,尽量让更多的人知道,来分享他们得到的那份体面。
  成湛带我们找到了那口面目全非的北井。它原先的一圈井墙没有了,只剩下一块残存的断壁;井口大部分都被芳草淹没了,只露出一块水桶大小的倒映着蓝天的井面;水清,混杂着青苔,伸手仍可以触到水面。思绪如泉,我真想掬上一捧清水,品尝当年井水的甘甜,但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挨着井沿民居的生活污水将水井包围,老井早已荒废,大家喝的、用的都是百米深井抽取的自来水了。
  儿时,跟八音师傅学过的“工尺”谱就像后来学过的“俄语”一样,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当年街市生活很多往事的细节却经久难忘,反而觉得日渐清晰起来。这全得益于厚重的圩市文化。至今,那儿时的记忆,更是时时袭来的涌动的乡愁,昔日的故乡情怀全在这丰厚的记忆里面。那些和谐友爱的人和事弥足珍贵,就算当今享受着现代文明的人们,也许再无这些淡泊仁和的经历了。
  童年的时光早已远去,当年的经历如同流水般从我的记忆中流过,往事恰似一曲拨响了的《乡恋》,使久渴乡情的人呵,畅快淋漓地感受了乡情的抚慰与安然,我已醉倒其中了。
  啊!岁月如歌。离人思故乡:“回望岁月沉深处,故里何处不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