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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茂名日报 第2018-07-31期 第B5版:荔风

女人的手

  刘春柳
  人们常说,看一个女人的手,就知道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生活过得安逸的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们的手肯定又嫩又白,而那些整日劳作的女人,不用说就是粗糙一点了。在雷州半岛,关于手有一套审美标准:“尖手秀才,圆手少奶”,意思是说,看一个女孩子的手可以预测出她将来的命运,如果她的手指是修长的,指甲尖尖的,那么她是当文员、女秀才的命;如果她的手指圆圆的,肉肉的,那么将来是当少奶奶的命。人们还会从手指的指纹中有多少个“螺”、多少个“粪箕”来预测一个人的命运。小时候的我对这一套说法很好奇,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命运,一遇见有人在那里比划着看手指、看手纹,我就把手伸出去给她们看。她们看到我那因为干活而粗糙的黑乎乎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就说:“把手洗干净了,才看得准。”我回到家里,用洗衣粉用力地搓洗,可那些番薯的粘液粘在手上,怎么洗也洗不掉,还是黑乎乎的。我有时候想,也许自己的手就只适合砍番薯藤和刨番薯吧。
  离开家到外面读书后,拿笔写字的时间多了,拿工具干活的时间少了,手也变得干净了。但我依然感到自卑,在宿舍里,当大家伸出手来比划的时候,我依然不敢伸出自己的手。有一次,舍友拉过我的手来看,她摸到我右手的中指上一小块硬实的茧子,她说:“喜欢写字的人就是不一样,手指上都有茧子了。”当她看到我手指上那几处伤疤时,说:“你在家里肯定是天天刨番薯吧,有这么多疤痕。”我点了点头。她握紧了我的手,我知道她是懂我的。我感受到了她给我的温暖和力量。
  我向来害羞,不敢大方主动地与别人握手,怕别人看到自己粗糙的手,也怕自己粗糙的手令别人不舒服。参加工作后,逐渐学会了与别人交往,懂得了最好的教养就是无差异地、有礼貌地对待每一个人。渐渐地,学会了和别人握手,用手传递自己的问候和温暖。
  手是女人的另一张脸,因为重要,所以在铺天盖地的广告中,告诉女人要爱护你的双手,要用什么样的护手霜、滋润霜等。甚至告诉女人,在干家务活的时候,要戴好手套爱护好自己的手。也许从小没有戴过手套,也不习惯戴手套,我总是赤手干活,反而觉得用手直接去触摸东西,更加亲切,更加可靠,更加可以滋润双手。切菜的时候,西红柿那鲜红的汁液流了出来、黄瓜青绿的汁液也流了出来、玉米香甜的汁液喷射而出、淮山薯乳白色的汁液也在刀起刀落之间流出来。这些新鲜的汁液都沾满我的手,这是最有营养的滋养,使我的手新鲜明丽。我喜欢种植花草和蔬菜,觉得女人的手在侍弄常绿植物、蔬菜和盛开的花儿时,自然会沾染它们的灵气和香气,这种气韵是刻意保护双手的人体验不到的。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女人天生爱水,在干活时,淘米水、洗衣水的每一次冲洗和浸泡都使得手获得一次极好的滋润。
  我现在很喜欢自己的手,虽然已经有了皱纹,那些疤痕依然在,但它们不那么粗糙了,竟然也变得修长起来。我用手来写字、敲键盘,也用它们来给孩子洗澡、洗衣服、叠衣服,切蔬菜瓜果、酿制果酒、打扫卫生。我爱我的孩子和爱人,喜欢用双手抚弄他们的发丝,喜欢和他们牵着手去散步。
  最让我难忘的是外婆的手。她是勤劳的人,养育了八个子女,那双手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和磨难,从那残缺的指甲和手掌厚厚的茧子中可以想象得到。每次去外婆家,她都会拉住我的手,抚摸我的脸,即使是轻轻的抚摸,也会让我感到生疼。小时候不懂得她的辛苦和慈爱,不肯让她摸,长大之后,去外婆家,我会主动拉她的手,抚摸她的手。
  外婆临终前,我们赶去见她一面。那时候的她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当我靠近她的耳边跟她说话时,她伸出了手,搜寻到我的手时,紧紧地握住了,握得我都疼了,似乎要把要说的话通过手告诉我。记得一本书上说,女人在临终前比男人喜欢伸出手来,她们比男人更加留恋这个世界,总想抓住什么。她们那时已经丧失了呼唤的能力,她们表达自己最后的心愿时便伸出了手,也许因为手是她们一生使用了最多的语言,于是她们把最后的不舍留给了手来表达。
  从幼稚、细嫩、丰实到衰老、枯瘦,女人的一生都在手的变化中完成了生命的使命。我现在有一个这样的愿望,如果我年事已高在临终时像大多数的女人一样伸出了我苍老的双手,但愿我那枯竭的手可以哆哆嗦嗦地抓住我深爱之人的手,我的手将会说出我想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