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个活笸箩

网友 居仁堂主
　　母亲有个活笸箩，用剥过皮的细柳条编的。圆型，弧形底，直径有一尺半，深约有四寸吧。
　　活笸箩里零乱放着各色碎布花线板锥子和缝纫机用的洋线轱辘，未做好的鞋帮鞋底等，还有一小把黑猪鬃，猪鬃是用来上鞋引绳子用，还有一底座是铝铸的底大上面小中间插一只筷子的陀螺，这是将线合成纳鞋底绳子的工具，笸箩里有刚剪成鞋帮型的袼褙，袼褙是用麻和面打成的糨子刷均匀后在太阳下晒干而成，这是做鞋必备的。多数时间，笸箩沿上斜放着妈妈正在纳的鞋底子，长长的白绳子缠在鞋底腰间；花线板是用薄木板刻几道浅浅的二边对称的V型缺口。缺口处缠着黑的白的灰的线，线缠得鼓鼓的，各色线上或横着或斜着别着长长短短的针，针上拖着未使用完的线。看似零乱的笸箩是妈妈的聚宝盆。
　　活笸箩里最大的物件是线贴。
　　线贴外面是用红底黄绿牡丹花布做成，布里面粘贴着用硬纸折成的可折叠的盒子。盒子如小时用纸折的手工品，拉起来是个无盖的盒子，折下去是平面重合的。盒子约四寸见方，线贴里总共有八个盒子，分上下二层，四行粘牢，线贴可折成四折。
　　线贴里面放的都是妈妈的贵重物品。如绣花用的各色细线。细线整齐地摆放在不同的盒里，有些长期不用的花花绿绿的线放在线贴里被压得扁平，似粘在盒底了。线贴里夹着不同的纸剪成的鞋样儿，里面还有剪好的各色纸花，这是用来绣花用的。把纸花放在布上，用原珠笔描出花的轮廓，妈妈用圆型竹圈套紧白布，按自己的理解用不同的花线一针一钱地绣，于是白布上盛开了牡丹花，花间蝴蝶在飞。有妈妈绣的花在上面，平凡的白布就有了生气，枕头有了生命，床就了喜气，于是整个屋子里充满祥和之气。
　　当妈妈把成群的鸡鸭几头猪和我们喂饱，鸡们跑到树荫下凉快去了，鸭们扑楞着翅膀飞到水塘里悠哉悠哉戏水，我们上学去或跑出去疯玩了，母亲把一大堆脏衣裳洗完后，就会静静地坐在活笸箩前，拿起纳了一半的鞋底继续纳，妈妈费力把针扎进用袼褙和废布铺就的鞋底，用顶针儿使劲顶针鼻，直到整个针鼻没入鞋底后，再翻过来，使劲把把针拔出来。由于用力，全神贯注的母亲紧紧闭着嘴，一针又一针地纳着。妈妈把他全部的爱和心血倾注于一针一线中。鞋腰处磨损较轻，妈妈总在这里作些文章，纳些花样儿，水波纹、枣核、花线板儿等花样常常出现在鞋底中间。
　　每当夜深人静时，母亲纳鞋底滋啦滋啦的声音是我们的催眠曲。妈妈纳几下，会举起针来，有发间来来回回的划几下，然后接着纳，昏暗的油灯，母亲纳鞋底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是美丽的动画。
　　活笸箩伴着星星月亮，陪着妈妈度过一天又一天，半夜又半夜。
　　母亲在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中，在那些琐琐碎碎中度过了她漫长而又短暂的七十年。
　　如果母亲活着，今年八十五周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