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一次造田规划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文化大革命”洪流滚滚向前，极“左”思潮泛滥，一切都以“阶级斗争为纲”，人们生活艰苦，因此要“抓革命、促生产”掀起“农业学大寨”新高潮。当时，高州县组织了一次政治强、意义重、规格高、队伍大、时间长的开荒造田规划工作，我参加了这一工作，虽不刻意回忆，但至今难忘。 这次规划工作由县革委生产组牵头，有军管会干部、农林水有关人员、文图工作人员组成工作组，先到肇庆地区广宁、罗定参观，然后回本县实地规划，并绘制成图。搞文图工作的，要求各公社派一名有干劲能绘图的老师参加，泗水公社派的是我，我受宠苦惊，再加上本人从未出过县域参观旅游，有此机会，更感到非常荣幸。 工作组按计划出发了，大家肩负使命，虽不是热血沸腾，却难免精神兴奋。一路上无心观赏自然风景，有意细看“战斗”场面，沿途不时出现“与地奋斗”人群，层层新开梯田，使人有未到“西天”已见“真经”感觉。到了信宜贵子，在少尝肉类年代，人们自然想到颇负盛名的“信宜贵子鸡”，有肚饥嘴馋者，忍不住提出在贵子吃午餐，品尝一次贵子鸡。既有敢于首倡者，便有不少人附和，带队领导居然同意了。到全圩最高档饭店一问，我们失望了——无鸡供应，让我们垂涎难滴。既然食无鸡，时间又尚早，便登车赶路。到云浮吃午饭时，大家肚里“存货”甚少了，速战速决的结果，没有品出云浮优质油粘米的香味，真叫人遗憾！到了广宁，已近黄昏，该县有关部门热情接待，晚上虽没有文艺晚会欣赏，却听了当地战天斗地，开荒造田向山要粮经验介绍，对比之下，我们原来学大寨开荒造田实属小打小闹，他们才是敢想敢干大手笔，听完介绍后，又看一些规划图，看后觉得这项工作艰巨、复杂。对本地开荒造田的规划是否符合形势，要突出政治，要突出“抓革命、促生产”，要有清醒认识和革命意识。我们感到责任重大，决心不辱使命，要将他们的革命精神带回本地开花结果。但因一天汽车颠簸，没有彻夜难眠，而是很快酣然入梦了。 第二天参观几个现场，工地在山上，我们坐车到公社圩镇，便步行前往。现场路口或其他显眼地方，都有“农业学大寨”、“向山要粮”一类巨型标语，不少地方还堆着大堆大堆刚从山上斩下来的竹子。人们知道我们是来参观的，便汇报般向我们说他们正学习大寨以粮为纲，开荒造田，也有少数人不赞同毁竹林开荒造田，留恋竹篾编织出口的经济收入，但不敢多讲，生怕扣上破坏“农业学大寨”的帽子。通过现场参观，我们进一步了解到他们向山要粮的艰巨性和积极性，但我们关注的是他们如何规划开荒造田，如何准备从远方抽水，运用连通原理，通过虹吸设计，越低洼翻高坳，扬程百多米上山灌溉的伟大创举。伟大年代的英雄就是“要让河水上山坡”！参观了几个现场，确让我们大开眼界，学到很多宝贵经验，受到很大启发教育。 第三天参观罗定，所以在广宁吃了晚饭便告别了竹乡，回肇庆过夜。这晚下榻七星岩招待所，我们中大多数人尚未享受过如此高级宾馆，我是来自农村的老师，更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样样感到新鲜——旋转层餐桌、圆顶吊蚊帐、躺身大浴盆、卫生间坐厕都是第一次见到。在招待所向市区远望，是无数闪烁的街灯，而不是白天所见开荒造田场面，但我们不会忘记那战天斗地精神和场面，分小组讨论白天参观的收获。重任在身，无暇顾及碧绿迷人的鼎湖水色和巧夺天工的岩洞风光，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匆匆离开了旅游胜地肇庆。 回到罗定参观，见到的情景与广宁基本相似，不过那里开作梯田的地方不是竹林山而是木薯岭，工程没广宁艰巨。罗定盛产木薯，当时不少人拿来填肚子，所以在现场就有群众悄悄问我们：“木薯不也是粮食么 ？”我们以革命派的宣传方式教育他们：“木薯是杂粮，以粮为纲的粮指的是稻谷，这也是‘最高指示’”。 参观罗定后，当晚回到高州。在广宁、罗定战天斗地精神鼓舞下，我们稍休息一日，各自回到本公社立即开始工作。泗水是大寨式公社，也是缺粮大户，分到我们组的是些领导或中层干部，工作负责，要求严格，我搞文图也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泗水公社当时包括现在金山街道办，共有十八个大队，到实地规划，一个大队两天，要一个多月。好在还只是规划，那时山是集体的，地是公家的，哪儿造梯田，哪儿建泵站，水渠哪儿开，渡槽哪儿架，只要革命需要便通行无阻，再加上突出政治，“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管你满坡胡椒已挂果，遍岭果树正开花，都得为“粮食元帅”升帐让路，我们想象中处处山坡、层层梯田浮现眼前。 到了绘图阶段，还要回县集中学习。绘图要求高标准，但我们参观了广宁、罗定回来，学有样板了，图上颜色统一配，标记统一定，什么水泵站、虹吸管、渡水槽、梯田带都统一刻有图章，按规划印上即可。几经修改，反复绘制，又经一个多月，规划基本按要求完成。真是参观两三天，工作两三月，我参加这次搞规划工作小功告成。 可是这次规划详细，绘图明细，“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造田规划后来多未能付诸动土。事实证明未动土还好，不像广宁重新种竹费劲，不像罗定罢了木薯便少了葡萄糖粉外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