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落笔成“愁”

闲写小楷，钟情抄录宋词，久而久之，渐渐上隐。宋词如海，名家甚众。苏东坡、王安石、辛弃疾、欧阳修、范仲淹、李清照……这些名家作品有豪迈大气、俊逸精妙之作；亦有柔肠悲壮、愁思怨语忧声。我记忆中，写愁思怨语，李清照可以说是写绝了。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是我国文学史上一颗灿烂的明珠，诗文词赋都有杰出的成就，特别是词，节奏鲜明，音韵和谐，可惜是太委婉、太愁绪了。 千回百转，孤寂幽怨，都是凄楚愁苦。我想这与李清照生活的时代有关，国破家亡，使她难得欢颜，即便面对大自然的美景，撩动于心的，还是一个“愁”字。且看那个“愁”字，如何出现在她的词中：“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醉花阴》）；“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点绛唇》）；“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摊破浣溪沙》）；“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剪梅》；“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蝶恋花》；“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行香子》）；“梦断漏悄，愁浓酒恼”（《怨王孙》）；“酒从别后疏，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生，人远天涯近”（《生查子》）…… 古代诗词作品中“愁”字用得如此频繁，很少见。她的很多作品中即便没有出现“愁”字，然而通篇都是愁绪。如《清平乐》中“采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李清照写愁绪，不是无病呻吟，家国身世，都使她心情郁闷，把这种情绪转化为形象的文字，是真正的艺术。心怀愁绪的词人，在夜间更感觉孤独无助，且读《如梦令》，这是一个孤苦词人的自画像： 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惶的我。李清照的词，最脍炙人口的，是那首《声声慢》，词中那种孤寂愁苦的心境和气氛，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她作品中的那些叠字，成为宋词中独特的景观，而叠字的运用，成功地渲染出她作品中浓郁的愁绪。李清照是一个有独创性的词人，不仅字美妙，而且诗词中的意象，也常常新意迭出。她曾将自己的《醉花阴》寄给丈夫赵明诚，其中有“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写相思之苦，将人比黄花，异想天开，满纸愁绪。 李清照除写“愁”字了得外，其实她还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她曾作过一首令男儿汗颜的作品，这首词就是《夏日绝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如此浑厚而有气势、有风骨的诗，出自一个纤柔女子之手，实在让人惊叹。这首诗，表面上是赞扬项羽，其实是批评当时的朝廷在外敌侵犯时偷安南逃，没有骨气。和她同时代的男人，有几个能写出这样血气方刚的诗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