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如枇杷花开

16岁开始，她在纸质媒体上写稿。那时，她年轻漂亮，青春逼人，还有傲人的身材。21岁时，她终于能够专业去写稿了，每个星期六日的清晨，她会到位于家附近的新湖公园写稿。 新湖公园的大门总在5点半钟打开，有个男生默默地在后面看着她，就像看她的文章。对此，她却一无所知。她的男朋友很多，经常换，新的爱情常常能带来新的文思汹涌。男生通过报纸的编辑得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他拨通了她的电话。他问她：“我爱一个女孩，该怎办？”她的声音清脆软糯，通过电波传到他的耳际：“直接对她说，要知道爱不能错过的。” 有一天，新湖公园的门迟迟不开。那时已是冬末春初，薄薄的晨雾，像新娘的头纱，将满园的翠绿深笼，远处栏杆后面的湖水温柔无波，初升的太阳洒下淡淡红晕，给娇羞的水纹施上迤逦新装。她在门口悠闲地等着，男生进退两难。她仰着圆圆的脸闭着眼在深呼吸，男生满脸羞涩地走过来对她说：“很喜欢看你写的文章。”她就笑：“谢谢！”他说：“真的，看你的文章已有一年了。”他还说：“我打过电话给你，还记得吗？”于是他就说了那个问题。她说：“原来是你啊。”就问他：“后来你告诉她了吗？”他摇摇头说：“不敢。”她认真地说：“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呢？” 大门开了，慢慢涌进来很多前来晨练的老人。在公园南门的石凳的那个老地方，她坐了下来，在面前的石桌上摊开了洁白的信纸。她的身后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米白色的枇杷花毛绒绒的，一簇簇地在绿油油的叶片上散发着浓郁的芳香，她看上去就像落在凡间的琵琶天使，美丽而脱俗。男生不敢跟上前去，静坐于湖畔，心境也跟着湖水微妙地荡漾，他心中的寒冷比湖水还深。 几年后一个春末夏初的午后，她答应男生的邀请，去位于她附近的一家叫“上品”的咖啡店，因为他说很想见她一面。她觉得这个男生像个想吃柜台上的糖果却没钱买的小孩，有点傻有点痴有点可爱。她突然抬头，发现身后枇杷树的枝头冷不丁地结出串串果子，没熟的像绿色的葡萄，熟的已经硕大饱满，黄澄澄的像圆润晶莹的玛瑙。当他说他爱的人是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意外，就像枇杷花谢了就会结出枇杷，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只是众多爱她的男人中的一个罢了，而且是最青涩的那个。她笑着拒绝了。男生伤心，虽说在说出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还是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大街上，男生像一滴水一样在人群中消失……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相遇，是缘，深了；分开了，也是缘，浅了。世间所有美丽的情缘，都是上天的赐给的琼浆玉露。她继续写着文章，靠文字取暖。 后来，年过30的她终于爱上了一个身上带着淡淡枇杷花香的男人，那个男人每次约会时都送她一支枇杷花，他说是在办公楼下摘的，他说他想她，每一分每一秒，看到细碎的枇杷花，就像看到了素净的她。掂着花的她一脸的幸福，只是隐隐的觉得热恋中的人不该送这么细碎的花，花瓣碎了，心就碎了，她有情丝会断的不详预感，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任由炙热的爱从骨子里将她的人生摧毁。 每当他微醉的晚上,他都会在电话中说很多情意绵绵的话,每当她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温暖的开心的感觉,仿佛他就在她身边一样。若是哪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就睡不着,心里就会忐忑不安,她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思念,叫做牵挂。虽然她知道有些话能说,却不能做,但是当他说的时候,她还是努力去相信，然后独自偷偷回味、傻傻地笑。 她一改昔日的理性和坚强，从不信鬼神的她手拿着那张写有两个人的生辰并列出适宜结婚的好日子的红纸去拜神，祈愿能够成为那个男人的妻子，一起白头到老。她坚持要那个男人叫她笨笨，她对自己发誓要一辈子当那个男人的笨笨，幸福的、傻傻的笨笨，和他一起过平平淡淡的却温馨动人的生活。 可是，这段爱情只维系了60天，就像那个男人办公楼前种着的枇杷树，花开花落，最长不超过60天。他说自己害怕她、讨厌她了，因为她的爱太深太重，让他窒息。她被自己的爱逼上人生的悬崖，无路可退。然而，那个男人的转身太彻底了，甚至连理由都不给。撕心裂肺的疼和无奈的荒凉在那一刻迅速蔓延，像潮水一样，只不过，这潮汐只涨不退，将她淹没。最让她铭心刻骨的是分手前晚，她要求从背后深情抱着他的时候，他默许了。她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他，在那拥抱里，有着太多太多的爱。当想念变成习惯、当牵挂成为习惯、当爱成为习惯后的她没有恨。她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爱是无恨的，也是无法放手，只能让那个男人继续飞翔，直到他累了、困了的时候，他就会发现一直守在身边的她。后来的日子里，她不悔痴心付诸流水，只是太晚了，覆水难收。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约会永远延迟，有一个人永远失约，有一种感觉永远痛彻心扉。可是，她还是想要相信爱这虚幻的说辞，这是精神的麻醉，也是心灵的放逐。 她给自己放了一段时间的假，任由笔记本电脑蒙尘，整天呆在家里，却无法入睡，双眼红得像白兔。被那个男人牵过手一起走过的校区，拥抱着一起看过的江景，面对面说过的话……爱过、疼过的故事都淡了。谁也不肯承认、可谁也不能否认记忆是一张黑色的纸,而时间是留在它上面的惨白惨白的字。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经意映照着岁月的痕迹，尽落在眼底，唯有封锁她一生的爱的枷锁日益复加。她心如止水地敲击键盘，把一个个字打上去，然后发送出去。 男生依旧看她的文章，是她最忠实的读者，甚至于迷恋带有绝望的浪漫……牵挂愈加浓烈。 几年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男生读到她的一本自传——《玲思絮语》，在书的卷首语中，她很突兀地只写了一句话：“亲爱的，属于你的、留给我的东西很少，每一个字都带有你的体温、你的味道，都在我的生命划出痕迹，所以我会好好珍惜；手机号码我会一直用下去，如果我不用了，就表示我死了。”书中写了她失败的初恋，书中字里行间依然是深情得动人心魄；也写了一个像他的男生，还有那家叫“上品”的咖啡屋…… 心会被花香缠绕在一起，永远都无法分开，这就是爱情。熏染着或浓或淡的枇杷花香的爱情无人可见，皆因它被心灵珍藏着，无人可以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