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后：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太后

《芈月传》里的宣太后
　　近年来常发生这样的事：由于一部电视剧热播，尘封在断简残篇中的古人就成了街谈巷议的对象，被现代人逐渐了解。例如宣太后（芈月、芈八子），以前恐怕只有少数人知道，但是因为《芈月传》的播出，她马上被人们热议和熟悉。
　　人说《三国演义》是“七分真实，三分虚构”。若拿虚实来衡量《芈月传》，那可能是“三分真实，七分虚构”。那么，历史上真实的芈氏（芈八子、宣太后）又是怎样的呢？

奇女子宣太后

　　宣太后是个奇女子，生前身后奇事迭出。
　　她生前有诸多的奇：一奇是以妾媵之身做了宠妃，二奇是将庶子的儿子推上了王位，三奇是前无古人地自号为太后，四奇是击败前王后稳固了政权，五奇是女主称制第一人，六奇是导引出外戚政治，七奇是以诡道灭了蜀侯嬴恽，八奇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地玩灭义渠王，九奇是掌握国柄长达四十年，十奇是被废黜后仍受尊重，十一奇是做了后妃养面首的始作俑者，十二奇是死后新辟秦国君后安魂之所。
　　以目前能够发现的史料为语境，宣太后是华夏漫漫王朝长河中，第一个成为太后的女性，并得到历史确切的记载。
　　太后的问世，是宣太后空前的创造，遥望三代，前无古人。
　　宣太后自号为太后，若说是礼崩乐坏，那时是礼已崩得无以复加，乐已坏得不可收拾，说明旧时代行将结束，新时代露出了晨曦。
　　宣太后自号太后，使得“太后”名号呱呱坠地。不仅是创造，且引领了风气，来者绵延不绝。从此，各诸侯国的王者之母，逐渐称太后。
　　秦始皇建立中央集权的大一统王朝，在政治制度框架内正式确立了太后制度：“帝母称皇太后，祖母称太皇太后。”
　　从此，太后成为皇帝母亲、祖母的专有称号。此制一开，成为历朝历代大致遵守的惯例。
　　宣太后创造太后名号，不是简单地在内宫女性中增加了一种名号，而是更具有实质政治意义的政治符号。
　　太后名号与垂帘听政，滋生出西汉吕太后，东汉诸太后，唐朝武太后，直至清朝慈禧太后。
　　饶有意味的是，最后的王朝——清王朝，包括贯穿两千年的王朝，竟是被太后——隆裕太后——宣布结束。宣统三年（19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隆裕皇太后下达退位诏书，曰：“合满、蒙、汉、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安闲。”
　　万事有始有终，从宣太后的开局，到隆裕太后的收官，太后制度及其太后干政，崎岖地走过了漫长的两千二百余年，与王朝同归于尽。
　　宣太后于此，功耶？过耶？

敢为天下先

　　加号太后，凌驾于国君之上，在几乎无任何前人经验可借鉴的状态下，尽管已是徐娘半老却依然国色天香的宣太后，需要面对那些最为棘手的天下事务，面对那些擅长斗智斗勇的男人，面对那些近似禁忌的祖宗之法。
　　掌握国柄后，摆在她面前的第一件大事，是因楚国的征伐，韩国向秦国求救。
　　事情的起因是：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前312年），秦将庶长章进攻楚国丹阳，大获全胜，斩首八万，虏获楚大将军屈匄、裨将军逢侯丑等七十余人。随之，再夺取楚国汉中六百里地。楚怀王大怒，倾全国之兵还击秦国，可在蓝田战役，再次大败。韩、魏两国闻楚国连败，非但不出援军相助，却乘机南下袭击楚国。
　　韩国雍氏城被楚军围困长达五个月，韩国接连派出使者，以致车队在道中相望，向秦国求救。可是无论韩国使者怎么求，秦国就是按兵不动。
　　面对秦国拒人千里的态度，韩国依然不放弃，又派出能口吐莲花的尚靳，希望最终能说动秦国。
　　来到秦廷，尚靳开门见山地对秦昭王说：韩国对于秦国而言，向来是唇齿相依；今韩国危在旦夕，对秦军望眼欲穿，却不见踪影。既然唇齿相依，唇竭则齿寒，但愿大王深思。
　　秦昭王含混对付，入宫告知了宣太后。
　　宣太后说，韩国使者一拨又一拨，唯独尚子说得是。言罢，命令传尚靳入见。
　　针对尚靳的直言，宣太后答复说：今秦要援助韩，若是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救韩之危，日费千金，是否能让秦有利可图呢。
　　回国之后的尚靳，写了书面报告，如实地汇报给了韩王。韩王换了张翠做使者，再去秦国。张翠没再直接找秦昭王与宣太后，曲径通幽地找了甘茂，说秦若再不发兵，韩国被逼急了，只能归顺楚国。
　　秦昭王被说动，最终同意派秦军援韩。这不是他违背宣太后的意思在自作主张，根据情理推断，他在尚未亲政的状态下，作出这样的决定，定是说通了母亲。否则，若无大权在握的宣太后的肯定，无法得以落实贯彻。

毒辣的政治家

　　有一段关于宣太后的史实鲜为人知。
　　这段几乎被人忽略的史实，表述的是她对蜀侯嬴恽的怨怼仇杀。换言之，也是她干预蜀国地方政权的一个作品。
　　秦惠文王更元九年（前316年），为开拓打击楚国的向南通道，命大将司马错伐蜀。然蜀道崎岖不明，难于深入，遂诈言有能沤金石牛五头，愿意相赠蜀王。蜀王中计，令力士开道，引石牛入蜀。蜀道既开，司马错大军顺道扬长而入，灭了蜀国。
　　两年后，秦惠文王封庶子嬴通国为蜀侯，以陈壮为相，张若为蜀国守，治理蜀地，迁徙秦民万家入蜀，充实人口。
　　秦武王二年（前309年），蜀相陈壮造反，杀了蜀侯嬴通国，控制了蜀国，并闹起了独立。秦国派甘茂、司马错再次伐蜀，诛杀陈壮，平定了叛乱。
　　翌年，秦武王封同父异母弟嬴恽为蜀侯。
　　秦昭王上台后，与蜀侯嬴恽保持着良好的君臣与兄弟关系。但至秦昭王六年（前301年），蜀侯嬴恽命运发生了逆转性的改变。
　　史载，蜀侯嬴恽祭祀山川后，派使者携祭祀的食品，千里迢迢献于秦昭王，以为大王祈福。当祭品送至咸阳后，嬴恽的后母恐怕嬴恽以此加重秦昭王之宠，在祭品中下了毒，再进献给秦昭王。当秦昭王准备品尝时，嬴恽的后母说，祭品经两千里长途运来，应让侍从先试尝。结果，侍从中毒倒毙。秦昭王大怒，派司马错入蜀，赐剑于嬴恽，让他自裁。嬴恽夫妇申辩无力，双双自杀。随之，嬴恽的臣僚郎中令婴等二十七人，均遭到了诛杀。
　　嬴恽的后母是谁？从直接能影响秦昭王的线索来看，答案只能是宣太后。
　　明代大文豪王世贞明确指出，蜀侯嬴恽的后母就是芈八子（宣太后）。
　　宣太后仇恨嬴恽，不仅出于过去的恩怨，且视之为自己潜在的政敌，秦昭王潜在的竞争对手。不惜采用阴谋诡计将他除去，实是为确保自身权力体系的安全，以防万一。手段之刚狠毒辣，足见她能成为政治家之一斑。

与义渠王的爱恨情仇

　　最能引起世人好奇的，是宣太后与义渠王的爱恨情仇。
　　义渠，人称义渠之戎，为西北羌戎民族分支，主要分布于今甘肃、陕西和宁夏一带。春秋时，义渠有着不可逆阻的强劲发展，坚持向东开进的战略，因此所遇到的最大的障碍，首当其冲的是其东邻秦国，其次是魏国。尤其是秦国，成为义渠争霸西戎的主要对手。在与秦争锋期间，还一度挥师东进，逐鹿中原。
　　秦国与义渠争夺西戎霸权，一争争了四百余年。
　　秦昭王初立之际，秦国陷入较长时间的内乱。义渠趁着秦国自顾不暇，再一次重新崛起，雄视西戎，并威胁着秦边。
　　掌握最高权力的宣太后，面对义渠这匹西方战狼，所采取的手段与嬴氏历代君主迥然不同。她明智地认识到，当下的首要任务，是稳定秦国内部秩序；其次，是消弭东方诸国的挑衅；至于义渠威胁的危险，与前两件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大可不必以牙还牙，不妨忍一忍。
　　由此，她将一个“柔”字，做了解决义渠威胁的原则。
　　从国家层面，她推出了怀柔政策，向义渠抛出了橄榄枝，丢掉旧怨，发展新的双边关系，互通有无，化狼烟为牧歌。
　　从个人层面，她对义渠王来了个以柔克刚。利用女人的特殊优势，她先是给了迷人的微笑，继而给了温暖的怀抱。
　　从国家到个人，从个人到国家，宣太后作了崭新的政治尝试。
　　本来就是美人坯子，年纪一把，依然风韵犹存，柔情似水，宣太后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终于让义渠王这头雄狮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两人在甘泉宫双宿双飞，恩恩爱爱，俨然一对夫妻。尔后，宣太后为义渠王连生两儿，四口宛如组成了一家。
　　春花秋月，宣太后与义渠王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夫妻，尽管有实无名，不时闹着纠纷；秦国与义渠也维持了将近三十年的和平，尽管问题多多，不时起着冲突。
　　然而，国家的利益终究不能被个人的情感所替代，义渠部族有着他们文化的需求，义渠贵族有着他们的利益诉求，在矛盾尖锐到无法调和时，作为首领的他，终究只能顺从己方的民意，代表义渠不断与秦国抗争。否则，他将被本部所抛弃。
　　宣太后清楚义渠王的难处，不断地加强笼络，然而好言好语已说尽，再说也无益，怀柔手段也已用尽，再用也无效，山穷水尽，两人的情感走到了破裂的边缘，再无修复的可能。
　　温柔女人做不得，宣太后拿出了她强女人的一面，但强是强在暗中，暗伏杀机。秦昭王三十五年（前272年），她借口团聚，把义渠王诱来甘泉宫，不知是奉上鸩酒，还是让刀斧手下手，把这个相伴几十年的情夫送上了不归路。
　　义渠王尸骨未寒，宣太后一声令下，早做好准备的秦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义渠，毁灭性地扫荡了其残部，溃散的余众逃亡至黄河以南。
　　义渠之地彻底归秦国所有，宣太后命在其地设置三郡：陇西、北地、上郡，进行垂直行政管理。为防止义渠旧部与匈奴入侵，发动军队与工役，于边境筑起了蜿蜒雄壮的长城。
　　宣太后筑长城，是继燕赵两国后，秦国首次筑长城。后来秦始皇筑长城，实则只是延续了他高祖母宣太后的工程，发扬光大而已。 （未完待续）
　　（据《今晚报》赵剑敏/文）